人間四月芳菲盡,其實也不盡然。
大約是今年春季氣候偏寒的緣故,大宣宮武陵春的桃花還未凋謝殆盡。
但也已經是最后一抹稀疏殘花了,不過滿地落英繽紛,倒是頗有可觀之處。
住在武陵春館的正是紀婕妤和二公主。
“往年來了行宮,武陵春的桃花早就落盡了,今年倒是難得。”紀婕妤見到聯袂而來賞花的麗妃與良嬪,笑容殷殷,忙叫人制了桃花酥、煮了玫瑰茶待客。
人面桃花相映紅,紀婕妤不住地打量著良嬪那張比春日桃花還要嬌艷的臉蛋,不禁覺得可惜。
紅顏未老恩先斷啊。
不過良嬪面帶笑意,饒有興味地賞看著桃林、吃著桃花酥,倒是絲毫不見傷心落寞。
四月初的春光極好,暖風拂面,花香陶陶,衛嘉樹便約了沉迷宮務的麗妃,一起來武陵春賞看還未凋盡的桃花。
其實她原也沒想進武林春館叨擾紀婕妤,可沒想到紀婕妤竟主動迎了出來,充當導游。
這會子三人正在武陵春的落英閣賞看滿地落英。
麗妃嗔笑道:“難為你還有心思賞花賞景,吃吃喝喝!”
衛嘉樹笑吟吟道:“人活著,何苦跟自己過不去?”——何況失寵,又不是什么壞事。不用伺候動不動就噴火的狗皇帝,每天吃喝玩樂,衛嘉樹小日子過得妙著呢!
紀婕妤眉心舒展,“是啊,身在后宮,凡事可不就是只能看開些了么?”——當年堂姐“暴斃”,她也漸漸被皇上冷落,那幾年的光景,的確是叫人心中酸澀悲苦。但好在,她竟然懷了二公主。
因有了這個孩子,她才能漸漸安于寂寥,只是每每看到靜思,總是不免憂慮她的未來。也正是為了靜思將來的福祉,她才吩咐靜思跟著大公主一并常去良嬪處走動。
但沒想到,良嬪竟也會失寵——若說失寵,可皇上明明雷霆手段,處理了先前宮中流言蜚語。
紀婕妤暗暗搖頭,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猜得準呢?
喝著玫瑰茶,吃著桃花酥,滿口都是香香甜甜,衛嘉樹的心情也不禁極好,“還是行宮里的花兒朵兒開得美,看著便叫人心曠神怡。”
麗妃搖曳著手中的芙蓉團扇,嗔笑道:“哪有你美?!”
衛嘉樹暗忖,這是夸她人長得美、還是心里想得美??
紀婕妤掩唇笑道:“良嬪娘娘倒是豁達之人。”
麗妃幽幽道:“賢嬪產后體虛,尚在將養,胡美人又懷了龍胎,這陣子倒是叫慧嬪姐妹多蒙恩寵。”——這幾日,可把慧嬪給得意壞了。
此番的確是叫慧嬪與顧才人撿了便宜,所以,最近貴妃可要氣壞了呢。
衛嘉樹掩唇輕笑,“我聽說,夏貴妃氣得不輕,嘴上都氣了火泡了呢。”——先前胡美人把慧嬪氣得嘴角生泡,如今又輪到慧嬪姐妹把貴妃氣得上火。
衛嘉樹搖了搖頭,好端端生這份氣作甚?
紀婕妤眼底有一絲瞧不上,“貴妃這拈酸吃醋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說著,紀婕妤忽的道:“不過我聽說,員外郎府三姑娘倒是秉性極好。”——趁著得寵的時候,好歹給自己娘家兄弟求了這份恩典,良嬪也算是聰明人了。
天子一言九鼎,圣旨既已經下達,以皇上的性子,哪怕后悔了,也斷然不會收回成命。
衛嘉樹莞爾一笑,“這門婚事,是衛家高攀了。”
這些年,衛勛風流,沒少揮霍家財,以至于如今兒子要成婚了,都置辦不出一份像樣的聘禮。
沒辦法,好歹是自己這輩子的親弟弟,衛嘉樹只好跟麗妃預支了春季的分紅,湊了一萬兩,叫路惟忠偷偷送回了娘家。
自然了,少不得叫路惟忠時常抽空去監視,省得衛勛中飽私囊。
這一萬兩,其中五千兩拿出來置辦聘禮,三千兩拾掇一下府宅,重點給未來的小夫妻捯飭一個體面的院落,余下的兩千兩,用于置辦祭田,日后收租添補家用。
好在員外郎夏溪只是旁支,且家境也不是特別富裕,再加上膝下兒女眾多,就算有錢,也不能都給女兒做嫁妝。如此一來,這聘禮好歹比夏三姑娘的嫁妝稍微豐厚了些。
紀婕妤暗道,的確是低嫁,不過良嬪弟弟也算是年輕俊彥了。幸虧,皇上先前就賜了婚,要不然這門婚事,還指不定能不能成呢。
三個女人說說笑笑,簡直就像是現代的下午茶會。
一晃眼功夫,已經是申時過半,二公主一身粉嫩衣衫,娉婷歸來。
靜思公主乖乖巧巧請了個安,目光不住地在容顏最姣好的衛嘉樹臉上逡巡,“良母嬪沒有帶六弟嗎?”
衛嘉樹笑著說:“我叫路惟忠抱去御前請安了。”——午睡醒來,肉肉自己吵著要去,衛嘉樹也沒有攔著,她作為嬪妃,自是沒興趣爭寵了,不過肉肉作為兒子,若是想爭取皇父的寵愛,那也是他的自由。
紀婕妤暗道,皇上終究是更喜歡兒子,六皇子又生得那般可人,有這個孩子常去御前請安,皇上對良嬪總歸要念幾分舊情。
麗妃笑著道:“咱們二公主似乎又長高了些。”
聽了這話,靜思粉嫩小臉上忍不住綻開笑容,“是啊,去年的裙子,如今穿著都短了一截子呢!”
小孩子都想快快長大。
衛嘉樹忍俊不禁。
眼看著快到用飧食的時間,衛嘉樹也不便久留,就算她自己不餓,也不能耽誤了人家紀婕妤母女用餐呀!
與二公主說笑了幾句,衛嘉樹與麗妃便告辭了。
一妃一嬪坐在儀輿上,衛嘉樹的儀輿落后半步,因此麗妃也只得半扭著身子與衛嘉樹說話:“自紀妃歿了之后,紀婕妤也恩寵日稀,能懷上二公主,著實僥幸。”
衛嘉樹暗忖,昔年紀妃與紀婕妤都是皇帝登基后便入了宮,紀妃是年紀小,未曾承寵,可紀婕妤可是足足入宮六年,才得了二公主。恐怕十有八九皇帝防著紀家人呢。
所以紀婕妤得了這個女兒,實屬僥幸。
麗妃嘆著氣,露出幾分憐色,“皇上厭惡紀妃、冷落紀婕妤也罷了,竟給二公主取名靜思。”
衛嘉樹一愣:“靜思怎么了?”
麗妃涼涼瞅了她一眼。
衛嘉樹忽的口中喃喃:“靜思己過?”
“額…難道紀婕妤也一直這樣認為?”所以,這些年,紀婕妤才甘于沉寂、不敢爭寵?
“會不會是多心了?”衛嘉樹覺得,狗皇帝十有八九根本沒上心,所以信手拈來取了這么個名字。
靜言、靜思、靜容、靜愉、靜怡,皇帝如今已經有五位公主,后宮里已經開出個五朵金花。
麗妃沉默了數息,“或許吧,但圣心深沉,誰又能料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