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熠不是沒聽出,太后話里話外,分明是在說貴妃這個養母對修儉不慈。
但是,這點兒宣承熠倒是還信得過夏氏,有慈母之心,對修儉視若己出,這怕是夏氏唯一的優點了。
“修儉年幼,照顧起來自然格外費事。你又不曾生養過,照顧幼子,難免有不足之處,若是閑來無事,你可以向母后多多討教。”宣承熠面色溫和,諄諄教導夏氏。
夏貴妃只覺得心口被重重錘了一拳,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不曾生養——難道還是她的錯了?為了能懷上孩子,她不知吃了多少苦藥!結果都無濟于事!
夏貴妃鼻子泛酸,眼里含淚,卻只得垂首道:“是,臣妾謹記皇上教誨。”
衛嘉樹摸了摸鼻子鼻子:她突然覺得夏貴妃挺可憐的。
皇帝是真的又渣又狗啊!
太后欣慰地笑了,她一臉慈祥地問:“對了,這選秀的事兒,皇帝考慮得怎么樣?”
“選秀…?”宣承熠心下一滯,目光本能地看向一旁的嘉樹。
感受到皇帝異樣的目光,衛嘉樹一臉古怪,瞅我干嘛?!
太后看在眼里,心下暗忖,這是擔心衛氏會吃味嗎?那皇帝可多心了,衛氏的性子甚是溫婉賢良,倒是貴妃酸得都要哭出來了!
宣承熠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啊,選秀這事兒啊…”——說來宗室近支不少子弟都該賜婚了。
太后笑容里帶著揶揄之色:“剛來行宮那會兒,哀家就問過皇帝了,皇帝那時候說要仔細考慮考慮,怎么,皇帝現在還沒考慮好?”
宣承熠臉上尷尬之色更濃了,那會子才剛與嘉樹在雪月閣成就好事,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便想著把選秀的事兒往后拖一拖…
太后道:“都六月了,這選秀,哪怕只挑幾個省份甄選,也得忙活好幾個月,再不選秀,只怕今年要來不及了!”
宣承熠訕訕,他偷偷瞄著嘉樹的臉色…怎么好像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
見太后羅里吧嗦,皇上分明是不想選!夏貴妃終于忍不住了:“太后,皇上既然不想選,您又何必勉強?!”
太后言笑晏晏的臉瞬間難看了起來,“哀家與皇帝商議選秀大事,貴妃一旁聽著便是!”——太后意思很簡單,你沒資格插嘴!
夏貴妃如同被扇了一個耳光,臉色紫紅發脹。
衛嘉樹用手中的團扇遮掩嘴角,這個夏貴妃…雖說位份在后宮最高,但畢竟已經沒有宮權,選秀的事兒,夏貴妃的確無權插手。
況且,嬪妃阻撓選秀,這可著實有悍妒之嫌。
太后冷冷道:“沒瞧見,良嬪一直安安靜靜,一句話也沒多嘴嗎?在這上頭,貴妃便不如良嬪了。”
夏貴妃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寬大的織金鸞紋衣袖底下的拳頭都咯咯攥了起來,她算是看出來了,無論她怎么做,太后永遠針對她!
宣承熠心道,是了,這種事兒,嘉樹不好多嘴,甚至露出絲毫不悅之色,都是失了規矩的…
宣承熠忙笑著說:“母后息怒,貴妃只是口無遮攔了些。”
衛嘉樹:乃這是給貴妃求情、還是數落貴妃?
說著,宣承熠忙正色道:“貴妃,還不快給母后賠罪!”
夏貴妃滿腹屈辱,卻只得咬牙屈膝一禮:“臣妾只是心直口快,臣妾不是有心的,還請太后寬宏大量。”
太后心下冷哼,若哀家不寬恕,便是不寬宏大量了?
“罷了,貴妃這秉性啊…”太后搖了搖頭,一臉的失望。
宣承熠也知道夏氏秉性不好,若換了是尋常人家的婆母,早叫她立規矩了!一則太后不是朕的生母,夏氏又是朕親生母親的侄女,太后不好訓責,二來也是太后素不插手后宮事物,性子也寬和。
宣承熠擺手道:“好了,貴妃和良嬪先退下吧。”
走出壽萱殿,已經是蟬鳴愈躁,日頭也毒辣了起來。
衛嘉樹悄咪咪掃了一眼夏貴妃那滿臉的羞憤、還有那眼底打轉的淚水,夏貴妃硬是一咬牙、一仰頭,生生把淚水逼退了回去。
“回鸞華殿!”夏貴妃咬牙恨恨道。
衛嘉樹忙屈膝恭送,她搖了搖頭,貴妃和太后的關系,怎么愈發糟糕了?
其實太后何嘗不是個看碟下菜的?因為貴妃愈發不得皇帝所喜,所以太后也愈發不給貴妃面子。
不過,貴妃若是得勢時候,肯好生孝順禮敬太后,太后今日也不會這般給她難堪了。
衛嘉樹搖了搖頭,兀自登上儀輿,往清涼殿方向去了。
清涼殿的碧紗櫥中,肉肉只穿著一條繡著九鯉戲蓮的素錦小肚兜,光著屁屁在涼席上翻滾,玩得不亦樂乎。
保姆嬤嬤屈膝見禮,“咱們六殿下真是活潑健壯,這頭翻了十幾個滾了,還樂此不疲呢!”
相比之下,四皇子的確精神頭不佳。只不過那孩子也是白白胖胖,瞧著也是蠻壯實的,可見太后對貴妃的責難,其實有些找茬。
貴妃把四皇子照顧得極好。
衛嘉樹從袖中掏出云羅帕子,給肉肉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你倒是不怕熱!”——大概是因為穿得少?露胳膊露腿兒、露肩膀露屁屁…有時候,甚至可以連肚兜不必穿。
小孩子就是好啊,光溜溜都是和諧可愛的事情。
“咯咯!”約莫是被柔軟的云羅擦汗擦得有些癢癢,肉肉縮著脖子躲開,還發出了稚嫩的笑聲。
正逗弄著肉肉,路惟忠這時候快步跑了進來,“娘娘,皇上駕到!”
衛嘉樹:她這屁股還沒坐熱呢。
只得連忙起身出正殿,迎接皇帝御駕。
宣承熠一副正色凜然的樣子,淡淡道:“朕有些日子沒瞧見修佑了,順道過來瞧瞧。”
衛嘉樹:“…”
她沉默了三秒鐘,然后客客氣氣把皇帝領進去看望他的光屁屁兒子。
然而,宣承熠也只是捏了捏修佑的胖臉,成功惹修佑噘嘴。
然后,宣承熠不理會了他的胖兒子了,兀自去了東邊次間,大咧咧坐在了臨窗的羅漢榻上。
衛嘉樹只得恭恭敬敬奉上一盞涼茶。
宣承熠只抿了一口,便揮手屏退了左右。
轉瞬間,次間內一片寂靜。
寂靜良久之后,宣承熠才緩緩開口:“這選秀的事兒…這宮里的確不缺人,但宗親子弟有不少都年紀不小了,該賜婚了。”
這種事情你跟我解釋個毛線球啊!
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一點醋都不吃,皇帝肯定不高興。
但也不能吃太多醋,否則醋如貴妃,便討人嫌棄了。
衛嘉樹嫣然一笑:“俗話說得好,人多是非多。可皇上是天子,后宮嬪妃只會越來越多。哪怕不選秀,這些年,皇上不也納了好幾個新人?只不過,若是像像貴妃那樣吃醋,早晚得把自己酸死!嬪妾可不想學貴妃!”
宣承熠心下感嘆,朕巴不得你跟夏氏似的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