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趙掌柜下了訂單來,給了一兩銀子,讓長歌再送三日,菜品看著選,只要他老娘吃得舒心。
長歌選了菊香齏、百歲羹和古樓子送去。
這古樓子,是一種餅子,古有言:時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層布于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為古樓子。其實就是烤的餡餅,類似于街邊的梅菜扣肉餅,武大郎燒餅之類。不過這古樓子里塞的是羊肉加豆豉。
與婆婆閑聊得知,那垂釣人年紀不大,二十多歲,獨身,不善言辭,不知從何處來。他為了換口飯吃,去玉溪鎮的酒樓里打過雜工,切菜砍柴是一把好手。至于有多好,據說能將一整只雞皮肉分離而雞骨不散雞皮不破,切一條魚不需一盞茶時間,片得每片一樣厚薄,滾水一燙即熟。劈柴則是每條柴火都像尺子丈量過像稱稱過,一樣長一樣大小一般重量。多家酒樓雙倍工錢雇他干活,他卻不去,只是為了換口飯吃去做一天半天工。
長歌心中暗喜,這是人才啊,這人要是請回去,可給湘姨省不少力氣,做菜不就事半功倍了。可惜是個放蕩不羈愛自由的人。人家出雙倍工錢他都不屑一顧,可見并不是甘為五斗米折腰之徒。
這回從婆婆家出來后,她故意往玉溪去,窺探他魚簍依舊還是空的,長歌從食盒掏出來兩個包好的古樓子放在他魚簍上,但他頭也不抬。長歌也沒有想好該如何與他搭訕,便先離開了。
第四日,長歌給婆婆送去了葫蘆雞、湯丸和長生面。食盒底下依慣例,又揣了兩個古樓子。
他似乎也在等長歌,依舊在原來的位置垂釣。
長歌照舊還是放下了古樓子就走了,一句話不曾多說。
到第五日,長歌給婆婆送去了串脯、醋芹、杏酪和白米飯。食盒底下,兩個古樓子。
長歌在放古樓子的時候,想到,他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會不會是:你能不能換個吃食?我吃古樓子都膩味了,想吃口蒸餅。想到這里長歌笑起來。婆婆問:“姑娘,你在笑什么?”
長歌搖頭道:“我笑婆婆好可愛,像個老小孩。”
婆婆這回不信她的話了,斜睨著她,指著她道:“我看你啊,在想情郎。姑娘,今年多大了?”
長歌答:“再過三個多月,我就十六了。”
婆婆撫掌笑起來,皺眉更深了:“十六了啊,十六得嫁人了咯,再不嫁人就老了,就嫁不出去了。”
看吧,催婚,哪個朝代都有。這暻瑄朝更可怕,十六歲就 開始催婚了。不過想想又能理解,這個年代的人,壽命普遍都短,活個六七十歲,已然高壽。五十來歲正常。
長歌突然想起來太后,皇祖母一直熬著一直扛著,是不是在等著自己回去看她?想到這,長歌眼角有些濕潤。借口眼睛里進了灰塵,長歌低下頭用衣袖擦拭淚痕。
婆婆年紀大,眼卻不花,見長歌傷心了,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說到了長歌的痛處,她急忙又安撫長歌:“姑娘,我老婆子說瞎話,別往心里去,我老了,說胡話,你別難過,你長得這么俊,怎么會沒有人要呢…”
長歌含著淚笑著說:“婆婆,我是看著您,想到了我的祖母,不是難過,只是掛念她了。”
婆婆嘆道:“好孩子,不知道我的孫兒想不想我…”說著便老淚縱橫。
這下輪到長歌手足無措了,原本是來送溫暖,送關懷的,結果倒好,把客戶弄哭了。
好說歹說才把她安撫好了,長歌這才從她家出來,這是已然過午時了。
驕陽似火,蟬鳴嘶嘶,擾得人有些心煩意亂。
到是玉溪邊,河畔的風很大,吹得張狂。長歌突然想起來一首歌,便哼唱起來:河畔的風,放肆拼命的吹,不斷撥弄我的眼淚,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處給,傷痕…
唱到一半她忘記歌詞了,這歌她還是在奶茶店里聽到的,想是那奶茶店的老板受了情傷或是他很喜歡這首歌,一直單曲循環,她雖不清楚歌名,但仍舊被洗腦。她突然想,如果能夠回去,一定要去查一查這是誰的歌。要去問問奶茶店的老板,他在思念誰,誰又傷害了他。
到玉溪邊看,那人還在原處垂釣,走近了,那魚簍依舊空空如也。
她又想到了從春三娘打探來的情報,明日,再晚后日,京城官員便要啟程回京了。那她可能再也來不了玉溪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了。
長歌放下古樓子,在他身后輕輕嘆息道:“你還是找個活計吧,魚你也釣不著,再過三個月就要入冬了,到時候,你連買褥子的錢都沒有。我可能今日過后,很長一段時間便不會再來了,你如果沒處去,沒有飯吃,你去紅葉客棧找謝先生,讓謝先生給你兩口飯吃。不過這終究不是正道,總不能一直供你白吃白喝。”
看他脊背崩的筆挺,不發一言。
長歌料想他依舊不會回應,江湖怪人多。原本長歌留意只是覺得這人很怪。
后來打聽他,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想著他不過是一個可憐 的逃亡人。
再后來長歌給他送吃的,不過是為了收買了他,收入麾下,為自己所用。
不過幾日以來,看他巋然不動,長歌也就不起這個收買的心思了。能幫的順手就幫了,不過幾個古樓子。
說完長歌就要離開,卻聽身后一低沉男聲:“你要去哪?”
長歌一頓,媽耶,低音炮誒。
她回過身,卻見他并未動彈,還以為自己聽岔了,出現幻覺了。看了一圈,并無第三人在場。長歌轉身要走。
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問:“你要去哪?”
長歌倏的轉過身來,指著自己問:“你問我?”
他點頭,表情冷峻。
“我要去京城。”長歌答。
“去京城做什么?”他問道,語氣平靜如水。
“救我父…親。”長歌眼中有些凄然。
“會回來么?”
“也許會,也許不會,聽天命盡人事吧。”長歌笑道。
“回來了,再來尋我,我跟你去紅葉客棧。”他又轉過身去,繼續垂釣。
“什么?”長歌訝異道。
“我等你回來,你回來,我跟你去紅葉客棧,你再唱歌給我聽。”他一字一頓的說。
長歌腹誹:果然是怪人,我送你好些天飯,不見你心動,隨意哼唱一首情歌,你居然動了心,肯隨我去紅葉客棧了。
她又高興道:“好,到時我再唱歌給你聽。”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