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換了一位老婦來引她們下山,那婦人一雙眸子精光閃閃,五官端正,足以見年輕時候該是個容色清麗美人兒,不過四十左右年紀,想是思慮過度,是以鬢邊早見華發。
來到大門外,見外頭藥園子里的藥草都被挖空殆盡了。昨夜來送油燈、水桶的婦人正埋頭鋤地,還有兩個生面孔也在園子里勞作,男女各一,看著年歲都不小了。不過昨天的那位老伯卻不在其中。長歌不禁心生疑問,小心詢問道:“這位姐姐怎么稱呼?”
這婦人倒也和善,答道:“老身石竹,你叫我石姑姑就行。”
“石姑姑,昨夜領我們進屋的老伯呢?”長歌有些擔心自己多嘴,害那老人被趕下山。
“他去山里采草藥去了。”石竹答。
長歌這才放下心來,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他被趕下山了呢。”
石竹輕輕一笑:“怎么會呢,我聽他們說,你叫長歌是嗎?”
長歌點點頭,答:“是的,長歌,我叫楚長歌。”
談話間,石竹將長歌、宋青蘿二人領到石階處,便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來看著長歌道:“聽聞,你們想要帶些香茅草下山,可有此事?”
看來她們在與梵觀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有人監視的。長歌尷尬的瞄了瞄宋青蘿,此時的她還是半混沌狀態,杵在一旁愣著神。
“是啊。”長歌點頭答。
石竹微微頷首,從寬袖中拿出一個布包,遞給長歌道:“這里是幾株香茅草,雖然不多,但只要養好了,它也是同君含笑一樣的。”
長歌雙手接過了,鞠躬拱手道謝。
石竹微笑點頭,看來很滿意長歌的態度。
她又說:“長歌,我看你戴著面簾,你可是春華樓的苗女?”
看來這山上并未與世隔絕,且這春華樓的名聲確實挺響亮的。
長歌抬手摸了摸面簾,答道:“是。”
“那春三娘與你是何干系?”她又問。
“三娘是我恩人,她收留我,給我掙錢的營生。”長歌答。
石竹搖了搖頭:“可這終究不是什么正經營生…”
“石姑姑,春華樓雖是風塵之所,但春三娘從不逼迫我們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我也只是在其中幫人跑跑腿買買東西而已。并非您想的那般不堪。”長歌說道。
聞言,石竹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又對長歌道:“我家觀主聽聞姑娘聰慧好學,且對草藥頗有考究,打心底的欣賞姑娘。日后春華樓的春三娘來與梵觀求醫問診,帶著你一道上山來,觀主可網開一面為她醫治。”
“啊,這…”長歌有些疑惑,她連賀老翁的面都沒見著,怎么就招她稀罕了呢。反而主動相邀來了,難不成她半夜里不聲響偷摸進木屋來看過她倆了?
“怎么,你不愿?”石竹問道。
長歌連忙擺手,說道:“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不愿意,這是我的榮幸啊,別人求都求不了的機會,如今觀主想邀我怎么會不愿意呢。不過…我就怕讓觀主失望了,其實我對草藥并沒啥考究,不過正好碰上有幾種是我見過的,我對醫術之事一竅不通的。還請姑姑轉達。”
石竹溫和一笑,抬頭望了望天:“看這天氣,有些悶悶的,壓得人吐氣不順,想來晚一些時候是要有一場大雨的。你看你們是再在這多留兩天?”
“還是下山吧,我能等,但是樓里犯頭疼病的姑娘可等不了,我多留一日,她就得多遭一天的罪。”長歌婉拒道。
“…也是,如此這般,那你們快快下山去吧。”石竹也不再挽留了。
長歌拉起宋青蘿就往山下走,突然她記起來一件事,回頭大聲問石竹:“姑姑,春華樓的月牙兒托我問句話…”
石竹卻制止了她,淡淡的說:“長歌,當日她下山便知結果如何,前緣已斷,已然是陌路人,既是如此,就不用糾結了。與梵觀不留出逃人。”
三言兩語,就把話說的透透地。
長歌心下了然,又向著石竹行了個禮,拉起宋青蘿下山去。
下山路比上山路好走,不到午時,二人已經到了昨日那個涼亭之下。這時宋青蘿也清醒過來,直嚷嚷的肚子餓。
長歌拿出最后半塊餅,掰了一半遞給她,她有些嫌棄的左瞧瞧右看看:“一塊餅,你兜了兩三天,也不知道壞沒壞。”
“你可以不吃。”長歌伸手去奪,卻被她身子一偏躲了過去。
“唉喲,看不出來,你還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長歌嘲諷道。
她將餅子塞進嘴里啃了一口:“我家好歹是個鏢局,耳濡目染,總能學個一招半式的。”
長歌撕了小塊餅子,從面簾下塞進嘴里。
她瞧著長歌這別扭的操作,疑心道:“你為啥不取下來?”
“麻煩,這樣也能吃東西。”長歌答道。
“我挺好奇誒,你為啥非戴這么個東西,是怕你太好看了,在那青樓里被人占便宜嗎?”
長歌橫了她一眼,也不想彎彎繞繞了,坦白道:“我是萬俟不羨,被通緝的逃亡公主,戴著面簾只是怕被人認出來。”
幾句話下來,把宋青蘿嚇夠嗆,猛地一抽氣,將餅碎屑吸進了氣管里,她頓時咳面色紫紅紫紅的。
長歌忙上前給她拍背順氣。
等她順過來起,她急次呼啦的扒著長歌的胳膊問:“你此言當真?”
長歌一臉肅穆,答:“千真萬確。”
“可…可我瞧著你與那畫像上也不是那樣…”
“不太像是吧…這事說來話長,反正,能避則避吧。”長歌答。
“你這個胎可投的真好,又是這樣貌美,還是公主。我聽你娘是外族公主?這么說來,你是個混血兒。難怪,我瞧你這精致立體的五官,也不太像本土人。”她探究道。
“也不是,外婆是外族公主。”
“那你這算隔代傳嗎?那駱沅朗那家伙,眼睛也毒,一挑挑個公主。”她道。
“你可拉倒吧,一色批,他就想納我為妾,坐享齊人之福。”
“那你是怎么想的?”她又問。
長歌呵呵一笑:“智者不入愛河。”
這比裝的,煩的宋青蘿將手中剩的餅子砸了過去:“說人話吧你!”
長歌沒提防她這一手,碎餅子砸腦門上了。眼見當真砸中了她,宋青蘿又連忙道歉,撲上前來給她擦干凈。二人一陣嬉鬧。
待冷靜下來,宋青蘿忽道:“我那石姑姑那話,還是想留你在與梵觀的,想來是那賀老翁看中了你,想收你做她的接班人吧。其實哪天你要真沒處躲了,這也不失為一個隱匿的好地方。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放下外邊的花花世界了。”看來她也并不迷糊,石竹說的話一字不落都聽進耳朵里了。
長歌深深地吸了一口起,又嘆道:“我是有血海深仇在身上的,大仇不報,哪里能避世。”
“你娘?”
長歌點了點頭。
宋青蘿略略一思忖,道:“你也不要這樣悲觀嘛,說不準你娘根本就沒死呢。詐死這種事,宮斗里不常有的事嘛。”
題外話:要想在一個領域有所建章,一是天賦,二是運氣,三是勤奮。
三個,我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