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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0 癡纏女子

  蕭遠離開麓湖城,顧十庚以及他手下的三百叛軍假冒逃兵,雖然順利入了城內,卻未如他所料被杖責鞭抽一頓便能重新歸軍回隊,而是都被關押入牢,說要先將他們每個人的身份都核實清楚,信息虛假有誤者,立斬無赦;

  若經查實,則要先服三年勞役,期滿之后才會考慮是否仍將他們收編入伍的事情。

  留下來做賬款抵押的八千衛兵,除卻傷殘虛弱得無法自如行動的三千人,其余或被蕭進安排在城門戍守,或讓城內巡邏又或幫助百姓農田勞作,總之一刻都不得閑,蕭進與他們同吃同住,甚么臟活兒累活兒都搶先干,從不怠懶。

  趙拓則每日在衙內陪著伍仁下棋賞花對詩,別的事全不關心,仿佛從沒有發生程振叛變、百姓不愿應征入伍那些讓人著惱的事,日子過得比太平盛世還多幾分悠然自得。

  手腳還有幾分靈便的傷兵殘將們,養傷之余便在衙內或者農家商鋪店面里幫著做些灑掃工作,或者自發自主地匯在一起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借以活動筋骨。

  蕭遠確實將他們抵押在了這麓湖城內做勞力苦工,他們嘴上罵他無恥卑鄙不講義氣,但心中從無半點怨言,就如副將趙拓私下里同他們解釋所說,他們只有留在麓湖城內,才最安全,不僅有城池依護,還藥糧充足,更不用勞碌奔波,用來休整調養,再合適不過。

  而且,他們能做的,遠不止如此,不管知府是不是真心投誠,他們這八千士兵只要能在城內扎根,日日活動,讓全城的老百姓都看到他們感受他們的存在,待得衛軍愛民護民同大家一體同心的形象深入民心,叛軍的一進一退,就必須得先掂量清楚了再行動。

  有顧忌,便是有縫隙,也就可以加以利用。

  至于如何利用,趙拓沒有同他們一一說清講明,只讓他們按照師爺周弗的吩咐去做,待時機成熟,分曉自見。

  兵將們對這個朝廷任命的副將不太熟悉,不像他們,包括蕭遠統領的身份都是靠自己一場一場比試、憑著實力爭取下來的,可敬可信,而趙拓卻是個不會一點功夫不折不扣的文人,想他們的軍師蕭立,雖然也是謀士看來不堪羸弱,但其身手,若不是因為腹部有傷,完全可與大明阿巖石頭他們幾人打成平手…

  所以,對于趙拓,眾將兵們起初都不太愿意聽命,尤其看他每日正事不做,只同知府玩樂,便更覺忿懣,微詞頗深。

  不過蕭遠獨自離開后的第二日,城守尉宣德借三百逃兵身份可疑,待要重新處置,卻被他們逃之夭夭之故,欲問罪責罰甚至砍那些個守城兵士的頭,說他們玩忽職守,引狼入室,將可疑之人放入城內,萬一是程振手下的叛軍,豈不是惹火燒身,民危城險,所以絕不能輕饒姑息。

  對于此一變故橫禍,趙拓沒有袖手旁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宣威有意做這個順水人情,才將眾兵士從暴怒不止的宣德手下保住,雖然沒有再抓到那三百名假逃兵,但幾千人日夜巡邏值守,可以確認,那三百人并未出城,還在城中藏匿。

  就在大家為了搜尋賊人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之際,趙拓又提議不必挨家挨戶查找,擾民又驚蛇,他們人數眾多,普通農家商鋪自然藏不住,即便能容身,連續幾日吃喝也是問題。

  所以,他們能藏得如此不露痕跡,想是在城中有舊識相助,且還身份顯赫,宅寬院廣,他們要尋,自然要去大門大戶的富貴人府上搜尋。

  但此事不宜大張旗鼓,只能悄悄尋查日需口糧大幅增長的富戶巨賈,一旦走漏風聲,便會使他們更多防備警惕。

  若他們分散到各家各院,雖然可以逐個擊破降低抓捕難度,但要搜查起來,就會消耗更多的人力物力,而增加麻煩只是其中一個方面,保不齊還會使城中的富戶豪商們抗衛從叛的心更加凝聚,那才真是一舉兩失。

  聽從趙拓的建議,他們假裝放棄搜捕,只在暗中查證,面上做得滴水不漏,仿佛從來沒有甚么假逃兵入城的事發生一般,果然使那些人放松了警惕防備,很快便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地——郭茂麟郭老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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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趙拓并未讓他們直接將人一網打盡捉拿歸案,而是派人將麓湖城城守尉和知府都有意投誠的消息散布給那些叛軍聽,并讓他們的人有機會出城,將消息稟報給程振。

  否則搭好了戲臺寫好了曲譜,卻沒有唱戲的人和看客豈不可惜。

  經過這一出反間誘敵,雖然敵人還沒真的引來,但趙拓憑著自己的足智多謀已經豎起了自己身為副將的威信,贏得了將士們的心——身手確是不盡人意,好在頭腦靈活,又能說會道,三兩句便讓大家轉危為安,做起事來也事半功倍,雖不如蕭統領那般義薄云天平易近人,卻另有一番正氣,讓人為之誠服。

  即便不管三軍之事,只在必要的時候出面周旋,趙拓在軍中的聲名還是日益增高,連董合都要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趙副將。

  董合身上的傷,幾日修養下來,漸有好轉,終于能起身下床,不用再讓人伺候著拉屎撒尿,趙拓同伍仁賞玩游樂之余偶爾會來看他。

  即便處境“艱難”,但他們對城外衛軍的事卻從不閉口不談,尤其當著蕭進伍仁和廖谷他們的面,不僅說衛軍,還異常關心叛軍當下面臨的窘勢,似乎為他們才蹦跶沒幾天就要被鎮壓平息而可惜一般,讓人摸不透他們這些自稱衛軍的人究竟有何想法。

  蕭進聽他們聊程振為岳母大張筵席慶壽,網羅拉攏更多朝臣巨賈,兵力財力愈增愈強;

  聽大皇子宋澄日夜練兵,操勞疲累過度昏厥,若非左相王衡強行要他休息,現在已經累癱在塌;

  聽右相張國遠神智失常,總有亂語胡言,已經不參與朝政議事,名為休養安身,實際上是被二皇子架空實權,成了個廢人,只有其一眾門生還時常入府探望,其余朝臣皆直接到了二皇子的止央宮出謀賣命。

  不僅如此,二皇子還下令廣征能人志士,一時間,二皇子宮中可謂門客云集,鬧得全城沸沸揚揚。

  大皇子那邊累死累活守城戍敵,人都要垮癱在床上,他不忙幫征兵籌糧倒也罷了,還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又不上陣打仗,弄得京城民怨兵怒,好不混亂。

  但老百姓們說是這樣說,自視甚高懷才不遇的文人,該自薦的還是照樣自薦,該走后門的一點銀子都不落,宋致在宮外專門尋了一處宅子接見那些自認有賢之士,好不欣悅歡愉,不過短短幾日,便招徠了百十名能人異士,除了門客,還招武將。

  宋澄王衡都覺得他這是小孩子閑著沒事倒騰些花樣自己解悶兒,在一群“烏合之眾”當中,能有甚么真才實學本領過人之人,即便有,也被他們強制征集到了兵營里,所以并不多加干預,由著他隨心所欲。

  最主要,王衡覺得,擁躉宋致的右相張國遠身受重創,神智變得混亂,已經不足為懼,那宋致不過荒淫庸碌的泛泛之輩,沒了張國遠支持,郭寧以及他手下的五萬兵現在也已歸他們所用,宋致再如何折騰也翻不了天,所以懶得浪費時間精力去管他那些無關痛癢的破事。

  他們眼前最重要的敵人是程振以及,能夠和他們匹敵將來還會影響他們登基稱帝、在麓湖城外大破敵軍的三皇子宋凜。

  這些小道消息,趙拓逐一講給董合聽,董合雖然好奇趙拓究竟是從哪里聽來的那么詳細,但他沒有懷疑。

  自被顧覃用計打敗,雖然最后被蕭遠成功救援,使他的五千兵不至于全軍覆沒,但經過那一戰,董合明白,要打贏一場仗,打贏每一場仗,單單有強健的體魄必死的決心凝聚的戰力是沒用的,橫沖直撞的打法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給敵人施加壓力,但不懂得奇正結合,往往事倍功半,敵人只要略施小計,不懂機變,再強的兵馬也是困獸,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他現在,絲毫也不敢小瞧那些頭腦聰明的人,胳膊固然擰不過大腿,但若是手上拿了兵器或者藏了有毒暗器的胳膊,哪怕不擰,也能讓一條腿趨于全廢…

  每當看到趙拓在他面前舌燦蓮花,滔滔不絕,他便會想,這人惹不得,比那軍師蕭立,可怕了千倍萬倍。

  尤其,他能輕而易舉打聽到京城里就連很多當朝的大臣都不清楚的逸聞秘事,其背后的勢力實力更是可見一斑。

  蕭進雖不似董合那樣對趙拓又敬又怕,生怕開罪于他會害了自己,但他也知道趙拓這人不好對付,當然,若不把他當作敵人,倒還是有可結交之處。

  蕭遠離城后的這幾日,他一得閑便會來尋趙拓,讓他同他講講自家小妹蕭立的事。

  他也是從趙拓口中才得知的蕭立現在的名姓職位,還知道了他被三皇子剃成光頭的事。

  蕭進沒有將蕭立與自己的兄妹關系明說,趙拓也不多問,但蕭進知道,趙拓之所以肯同他事無巨細一一講來,是因為他早就識破了蕭立的女子身份以及與他之間的親緣關系,他看得出來,這個看上去玩世不恭油腔滑調的花花公子,心中對蕭立存有一分喜歡,因他每次提到蕭立都會雙眼閃亮,言語歡快。

  他不禁想,如果此人不是同那陳笙的胞妹陳姝成了婚,與他家小妹,倒也不失為一段良緣,只可惜…

  不過比起這些,通過幾日的觀察思索,他有更重大緊要的事同他一一明說。

  宣威自與趙拓因為郭茂麟一事鬧掰,知道自己見識淺薄不該不聽其勸險些釀成大禍之后,便一直心中有悔,想要再尋出一個合適的時機表達好意,正巧關于那三百名逃兵,賣了他一個順水人情。

  本以為與趙拓的關系能夠得到冰釋,奈何趙拓對他更加地愛答不理,他數次邀他搬回守尉宣府都遭其嚴辭拒絕,似乎再也不愿與他有任何交集,把他愁得日夜難寐,茶飯不思,不止府上的丫鬟仆人,連他自己都要以為自己莫不是對那趙拓情根深種,害上了所謂的相思病。

  一再的示好求和被拒之后,宣威當真積郁成疾,每日里怏怏不樂,還是宣德看不下去他那副頹然挫敗的模樣,親自到府衙去請,才讓趙拓答應去宣府一趟。

  然而到了宣府宣威的房間附近,趙拓卻無意入內去尋宣威,屏退下人之后,便立馬改道,提著酒壺搖著扇子繞到了宣府臨湖的碧波亭前的廊下,倚桿獨酌,借以打發時間。

  宣德的面子他當然不能不給,這宣府來是可以來,但他并沒有見宣威的打算,至少他覺得,眼下還不是見的時候。

  趙拓一直在湖邊待到天色將晚,酒意微醺微涼了,才拍拍屁股起身準備直接回去衙門,不曾想,宣威近來足不出戶病體怏怏卻還是知道趙拓來了宣府的消息,于是拖著羸弱單薄的身體來湖邊尋他。

  一邊吃力地走,宣威一邊側眼下眺,借著湖光輕吟:“料峭春風吹酒醒,山頭斜照卻相迎…”希望趙拓應和出后面的詞句,只要他肯開口,那便意味著他不再生氣,這是他們相識多年以來常用的講和手段,既可避免尷尬,又能陶冶性情…

  但趙拓根本不理他,見他走近,腳上微躥的步子邁得更急了些,似乎是見了累世的仇人,一刻都不想多停。

  宣威心中又氣又急,趁趙拓從自己身邊過,便一把將他拽住,喝道:“趙頎長!不就是一次沒聽你的意見,你用得著跟我生如斯大氣?你怎生變成了這樣一副小肚雞腸的模樣?真真是讓人好恨好氣!”

  趙拓瞇著眼紅著臉輕蔑地瞟了一眼宣威,什么話都不說,甩開他就繼續往外走。

  宣威雖然氣在頭上,但看趙拓那副決絕的模樣,生怕他這一走就當真再無交集,若然陌路,那曾經的允諾便都不再作數!

  嗯?允諾?怎生越發跟個癡纏女子一般了…

  宣威搖搖頭,雖覺疑惑自己為何如此,但事態到底緊急,他也顧不得那許多,緊跑幾步追上求道:“頎長兄,你竟要如何,才能原諒卜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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