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喜走后,齊郁兀自嘆出一口氣。
這人已于她身邊服侍了數十年之久,卻是連她一分半點的處事之態也未學著,行事依舊魯莽慌張,不得要領。
她不禁感慨,她兒先文豐皇帝在世之時,亦是如此。
幾十年來,她一如既往地秉行: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但即便她事事親為,替他出謀劃策、考慮打點,也不見他有過絲毫長進。
甚至好逸惡勞,荒朝廢政。
且整日聲色犬馬,大興末作文巧之風,以至最后將皇權拱手于人的悲哀境地。
雖然,這真正“拱手”之人,其實是她自己。
“莫非,予這數十載,嘔心瀝血,不辭辛勞,竟全都錯了?”
她悵然徒生,卻也無濟于事。
她兒堯術崩逝已近三十年之久,她自己亦行將就木,錯與不錯,都再無意義。
于她而言,只管圓了胞妹齊芬孫女白水之愿,嫁得三皇子宋凜,便可“功成身退”,靜待死亡。
思及白水,她不禁回頭瞥了一眼自三皇子倒地時起便驚憂不已、現又神思恍惚的蕭瀝瀝。
當時蕭瀝瀝就端坐于她身側,她的各樣神色,她自然看得明白。
如此,齊郁不由得心中嘆道:“兩個丫頭都…這可如何是好…”
但終于還是不再過多耽擱,任代來攙扶的公公韋二扶著便繼續下樓去了。
幾人出了池心亭,卻并未朝那群正圍捕蔣夫潤的帶刀侍衛跟前走,畢竟打打殺殺,她幾個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過去也是無用。
而自三皇子宋凜眼部受傷,無法繼續比賽之后,冰場上除了一些個會功夫的百官之子,其余文生,皆自覺退及后方。
至于那逆臣賊子,待生擒了,皇帝自有定奪,也無需她過多操心。
終究是確保宋凜無礙更加要緊。
回想方才那番變故,她不禁心生后怕,腳上的步子不由得也加快許多。
于亭中觀賽,自是無法聽清場上各人話中內容,但亦可見得原本好好拉床急行的三皇子宋凜,突然縱了身擋在那趙氏公子跟前,并雙手豎握長繩,于空一番逆轉。
然不待細看,他卻忽地不再動作,直直側倒于地…
及他昏厥,此場冰嬉之賽,果真三敗俱傷。
得利漁翁,勝得不費吹灰之力,實在諷刺。
但眼下并非計較得失成敗之時,宋凜已被都統顧覃之子顧禮民,并禮部侍郎趙恒之子趙拓一齊護著回了行水宮。
她們幾人也正趕往。
而三皇子額娘順儀袁夢,見他受傷,即如鳥驚弓,立時昏死。
冷心冷面如她,即便骨肉親生之子,亦不曾見她有幾多親近,寡言少語得讓人倍感其生性涼薄。
但事實,可能并非如此?袁夢只是不擅表達?
齊郁不禁對其又添幾多好奇,甚至生出將她面前那層拒人千里的紗幔一舉扯下,以探究竟的想法。
這些年來,袁夢所經所歷,齊郁都看在眼里,雖哀惋她的與世無爭,卻也不忍強行干預,將她變得和淑妃張宣怡一個模樣。
于情于理,她心中都更偏愛袁夢。
雖然那張宣怡也并非甚么窮兇極惡、陰險狠毒之輩,不過人為“欲”死,鳥為食亡罷了。
她的所作所為,其實無可厚非,但…
再又一聲長嘆,齊郁終是不再深思多慮,只定心領著眾人趕去了行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