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金菊細若蚊吟的低語,蕭立蕭遠都覺得,這丫頭未免太過膽小了些。
蕭立不禁想著,他的平丫頭可從不曾如此畏縮怕事。
“姑娘無需緊張,我們幾個你也不是頭一天認識,今日再來府上叨擾,除了想從玉小姐這處取回佩劍,其實另有一事相求。”
聽到“佩劍”二字,金菊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將劍雙手遞到宋凜跟前,嘴里抱歉的話重復了三遍。
宋凜瞥一眼空桑,卻并未伸手去接。
他現在身上已經背著破軍矛,又腰別蕭遠的豁口老劍,再來一把空桑,難免不被人認作回取破銅爛鐵的鄉間老漢…
蕭立看他半天不動作,眼中還閃過一抹不悅,知他定又在糾結一些小事,一時半會兒斷不會接,于是大大方方接到了自己手里。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打量并觸碰空桑劍。
劍柄銀灰,劍鞘墨蘭,刻有卷云騰龍之紋,正面嵌有一塊環狀乳白的玉石,又其中一顆血紅的寶石鮮艷醒目泛光。
曾聽蕭遠提及,此劍乃為宋凜及冠之時皇帝宋禎所賜,曾是宋禎稱帝之后親陣殺敵時所佩之物。
雖已久經歲月,但仍舊吹毛可斷,削鐵如泥。
跟隨宋禎時,名喚“平方”,待其贈隨宋凜,便改成了“空桑”。
蕭立一直以為,沈玉和金菊每次帶著這劍出門之時都興抱的,是因為她二人都是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不會使劍且要顧及形象,所以才抱在懷中。
然而…
一個不穩,空桑劍險些落在地上。
只怕這劍,足有十斤之重。
蕭立完全沒做好準備,眼見著就要掉落,還是正面朝下,于是慌忙去接。
與此同時,宋凜也習慣性地伸了手出去…
無奈蕭立有傷在身,根本無法靈活動作,不僅沒能接住空桑劍,自己還因為猛地轉身扯到傷口險些跌倒。
好在有宋凜在側,空桑無礙,他也被穩穩扶住。
不過,此刻再與其肌膚相觸,蕭立已經無法保持淡定。
他突然有些理解蕭遠的感受。
雖然蕭遠并未同他直接表明心意,但那個吻,比任何言語都要有說服力,他自然無法假裝不知。
為了不讓蕭遠越陷越深,他甚至想過待這無云城里的事情解決了,便同他辭行,獨自一人闖蕩江湖,也同宋凜說了此事。
他覺得自己所做的決定,是絕對正確的,只要他走得遠遠的,蕭遠便可以淡忘,不再執拗于他。
可直至今日,他才明白,選擇離開,不過逃避現實罷了,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相反,蕭遠可能因此一輩子對他牽心掛肚,難以忘懷,甚至放下手中當做之事,踏萬水走千山地去尋他。
如果那樣,他和蕭遠兩個,其實都會成為于天下無用的廢材,倒不如咫尺天涯,來得讓人絕望。
更何況,現在…
收回思緒,蕭立不自然地微微拉開與宋凜的距離。
空桑劍還是由宋凜自己別在腰間。
金菊望向重新站好的蕭立,等著他說明究竟還有何事需要幫忙。
“前幾日,玉小姐帶著我們幾人游園,走過一段由沈三老爺親筆題畫的長廊,我等都被他高超的畫技所折服。
所以欲前往拜訪,不知可否麻煩金菊姑娘同玉小姐稟明此事,尋了那封沈三老爺最近寄來的家書與我等詳看。”
蕭立一口氣說完,并不給金菊猶豫拒絕的機會。
但金菊聽到說要看家書,還是顯出了十分為難的神色。
若換做前幾日,他們要看這沈府的庫房金山都能使得,但經過昨日公堂上的那么一出,沈家人已經對他們幾個有所遷怒。
雖然讓沈以哲殺人,算計沈以男;設計謀殺沈以軒;甚至令沈以男的夫人趙氏不守婦道紅杏出墻的,不是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人。
但因為他們的出現,讓他們沈府,還有其他幾家大戶乃至整個蕪云城,都不得不接受已經或者即將到來的巨大改變。
尤其,他沈以男,一夜之間,仿佛變成了個一無所有只剩錢財的可憐人,連自己最為親近的家人,都想著算計謀害自己,他又還可以將真心托付與誰…
這一切,都是因為蕭立他們,是他們將那面紗揭開,暴露出丑惡,否則他們還可以相安無事,無慮無愁地生活下去,直到入土。
這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見金菊久不回話,蕭立再次請求:
“麻煩姑娘通融一下,我等著實渴求拜謁沈三老爺的機會!”
“可…”金菊張張嘴,欲言又止,又回頭望望身后幾個已經端正挺拔、立如石松、聚精會神地把守著大門的小廝,面上的神色更加難以言喻。
她不過府中一個說不上任何話的下等丫頭,連自身難保的泥菩薩,都算不上。
能跟在沈玉身邊已經該燒高香拜神佛感天謝地了,哪里還敢提任何要求,或者幫別人說些好話。
尤其昨日退堂過后,沈玉不讓跟隨,命她獨自回府,直到夜半時分才被一輛馬夫身著“李”字長袍的馬車送回,那之后,她便一直不聲不坑,不寢不食。
乃至方才,都還呆坐在自己的臥榻之上。
金豆進去喊她出來見蕭立他們,大概問過所為何事,征求沈玉同意時,沈玉也只是指了指橫放在屋中圓桌之上的佩劍,并未發出任何聲音地默許了她出來。
這種情況之下,她又如何好開口說明沈三老爺的家書一事。
金菊雖然懦弱,但終歸還是拒絕幫蕭立他們傳話。
比起做個不讓別人失望的老好人,她選擇了不虧待為難自己。
拒絕蕭立的請求之后,金菊便迅速欠身告辭回府。
蕭立自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不過也無可厚非,他回頭望望宋凜蕭遠,一聲輕笑道:
“三爺,不若我們先回悅來酒肆,具體如何辦,再行商量?”
邊說著,他又回身,“不過,而今沒了代步的馬匹,我又不便長行,不論去何處都費時費力…”
聽蕭立似自言自語,又似征求意見,宋凜卻未立即回話。
他們此次回來沈府,除開求取沈以民寄來的家書,更重要還是要查明賬本所存幾大疑點。
所以不論如何,沈以男父女,必須要見…
你是天才,一住:紅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