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二十八年,正月初三。
終于到了大婚的日子。
雖不過短短數日,卻漫長難耐得恍若經年。
蕭瀝瀝激動不已,但并非因為想著即將嫁做人婦而心中歡喜,不過終于到了離府而去,再不用受禁于人之際,山重水復,柳暗花明。
這日,她起了個大早。
尚不聞雞鳴,便起身穿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去尋蕭遠。
她心不能靜,難以成眠,即便閉上眼睛,也盡是歷歷往事,又或飛鳥入天,白魚戲海,人游百川之景。
寤寐求之,萬死一生。
她本想大婚之前悄悄逃離,讓蕭遠直接帶著自己遠走高飛,既人鬼不知,又簡單易行。
但若那般不管不顧,不單其爹娘會遭人詬病,她自己,甚至蕭遠蕭進他們,恐都會飽受非議,再難堂堂正正立足于世。
三人成虎,流言之惡,不容小覷。
故而逃婚事小,也必要倍加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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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夜醫館重逢之后,蕭遠便領著宋凜、岳如歌以及另幾名暗衛,宿于花廂院落。
因要避人耳目,幾人待到亥時半過方回。
而蕭瀝瀝同蕭平兒楊柳她們三人,則于戌時三刻回的府中。
離館之前,蕭遠逐一同蕭瀝瀝言明了出逃計劃——偷梁換柱。
他所謀之法,真可謂滴水不漏,無懈可擊。
只要蕭瀝瀝初三這日,仍舊不動聲色地穿好喜服,蒙上蓋頭,平安出得蕭府,那后續之事,便可無憂。
但不知怎的,蕭瀝瀝總覺不安。
尤其,見得岳如歌那般冷淡木訥的模樣,她更是預感,此事斷不會解決得太過簡單。
且昨日她的那席話…
為保萬無一失,蕭瀝瀝覺得還是再尋了蕭遠行一番確認才妥。
但當她到得花廂院中,方走了十數步,本該悄靜無人之際,卻見得一男子于蕭遠隔壁客房門外,憑欄佇立。
無聲無息,持劍負手,仰天長視。
目之所望,暗淡虛無。
雖無法辨清那人相貌,但遠視其形,蕭瀝瀝也心中了然——既非蕭遠,自是宋凜。
她緩步靠近。
因怕擾人清靜,遂步履輕盈,近乎躡手躡腳。
可她竟是忘了,那三皇子何許人也?
她尚未入院,他即已感知,不過佯裝無覺罷了。
越靠近,蕭瀝瀝越是心慌緊張,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之感滿斥心頭。
她不敢側目,卻又隱隱期待。
但她終究還是走過了他,不多糾結地又行步十余,便敲門進了蕭遠的臥房。
待不見人影,宋凜這才偏頭來看。
他神色凝重,仍有所思。
然他心中所想,自蕭瀝瀝出現,即由劉氏滅門慘案、蔣夫潤被程勁一劍刺死等事,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心緒不定,難圓自說。
幾乎從不插手旁人私事的他,卻毫不遲疑地答應蕭遠管下這等閑事。
“堂堂皇子,竟不顧身份,前來助人逃婚?”
簡直聞所未聞。
啞然失笑間,卻聽得身后喚聲輕起。
“公子…”
宋凜回頭去望,待看清來人,不由得目光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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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已過,仍舊天昏地暗。
隔著幾個院子便聽得府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嗩吶聲聲入耳,吹打不停。
聽得守門的小廝匆匆來報,蕭瀝瀝知道,陳家迎親的隊伍果是到了。
說來也怪,這門親事,起初蕭炎梟夫婦兩個還時常勸她,讓她安心嫁了過去。
但自駱冰出事以來,尤其昨日,蕭張氏大掌一揮,扇過蕭瀝瀝一耳光之后,她人便整個變得無精打采,行若走尸。
蕭張氏并非頭回流露出那種表情,可這次尤其持久,便是今日,亦不見她來催著蕭瀝瀝妝束,一切都是蕭炎梟在打點。
但府上畢竟冷清,蕭遠回府之事,也未告知兩位老人。
連蕭進,也只在辰時回來見過蕭瀝瀝一面,贈了一冊古籍與她為禮,卻連茶水都不曾喝過,再與蕭炎梟夫婦兩人拜別之后,就又匆匆走了。
楊柳同他一起,盤帶了不少衣物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