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董合自作主張,且手法狠厲殘暴,宋凜不覺怒從心起。看來他慣常所說之言,所教之事,所秉之性,這董合竟是只字也未聽進耳里。
他本想出聲喝止,但未免將其余乞丐吵醒,引起不必要的慌亂,便又打消念頭,轉而從支轉燭懷中取出三錠銀子,同時以不同角度向董合擲去。
一錠觸其發,一錠拂其裾,一錠掃其眉。
董合為將銀子全部接住,只好松開小乞丐。
這是宋凜慣用的訓人之法,若有漏接,便需重復千次,以保自身無虞。
得救之后,小乞丐驚魂方定,便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所為一般,竟又躲去宋凜身后尋求庇護。
宋凜斜下看了一眼,不動聲色。
少傾便微屈右膝,蹲在小乞丐面前,平視他道:“汝喚何名?吾有三問,汝若能皆答,那三錠紋銀便歸汝所有!”
說話之時,宋凜伸手指了指盡數落于董合手中的那幾錠雪花紋銀,并示意他將它遞來。
董合不敢違命,恭恭敬敬又將銀子奉上。
宋凜接過后便直接放入小乞丐手中,準備提問。
但小乞丐只望著那幾錠銀子呆笑,并不看他,更無作答的打算。
欲再細問,卻遭支轉燭出聲阻止。
“三爺…這小乞兒如何懂得您話中深意,您得同他講白話才好!
當然,白話能否聽得明白,轉燭也未可知。”
經支轉燭提醒,宋凜方憬然有悟。
這乞兒年紀尚小,不過十余光景,又衣敝履空、身無長物,自是識不得字,聽不懂他那“怪腔亂調”的。
待要換種方式詳說,宋凜確乎張口結舌。
他素以“汝、吾”成言,已為自然,故而不禁眉心緊鎖,眸中疑惑:這白話…當…如何說才好?
幾番思量無果,宋凜兀自一聲輕嘆,隨即起身,吩咐支轉燭,命他將他所問,盡數述與小乞丐詳聽。
支轉燭會意點頭,立時側耳。
即聽宋凜沉聲問道:
“其一,焚送子廟,系誰人縱火?
其二,火起之時,汝眾何在?安以得避大禍?
其三,廟宇四圍,可有異狀?”
待他說完,支轉燭方重新以白話再逐一問詢了一遍。
聽明何謂“白話”,宋凜不由得嘴角一抽,更加神色難辨地望向了小乞丐。
縱火之人是誰,小乞丐自是不知,只好搖頭以應。
但問及大火當日他們一行的去向,卻是簡單易答。
小乞丐咧嘴兩聲癡笑,邊不住摩挲手中的紋銀,邊滿心歡喜地告知:當時他們幾人,是去了人家討喜酒吃。
那處家宅,遠在鎮中以西數里的農莊附近,甚是偏僻難尋,然到場的賓客卻不在少數。
且多為男子,個個身強力壯,膀大腰粗。
因聽得客賓們齊喚“恭喜恭喜,苗員外您老當益壯,又娶上了個如花似玉美三房!”,方知道,那戶人家姓苗。
可當他們炙足飯飽,回至鎮東,卻見得小廟已被焚盡。
若說異狀,小乞丐偏頭回想一陣,方恍然大悟地說道:
“小廟以西數百步內,癱了個面目全非之人…我們…”
不及小乞丐說完那半文半白、有模學樣的描述,宋凜便心中疑起:遠在鎮東之人,究竟如何得知的鎮西有人婚娶?且那…
待要再問之時,卻聽得一旁沉睡的乞丐堆里,突然響起一聲低呼、并那人翻身要起的聲音。
原來,是火星微炸,濺上了那人裸露在外的一條腿。
聽見動靜,宋凜幾人都立刻警覺,
他四下一環,思索片刻之后,即無聲地示意支轉燭、董合他們,先將小乞丐和那方醒之人一齊帶出石洞,再行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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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洞來,幾人卻未直接下山,而是攜著一壯一少兩名乞丐去了先前宋凜發射信號彈的那處禿地。
一路急行。
宋凜目不斜視,支轉燭數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