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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梅花塢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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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檀世超只會讀書,梅茂丁也不一定就看得上他。

  檀世超是特別吃苦耐勞有韌性,聰明還能干,日常除了讀書之外,去到作坊里也能脫掉長衫和工匠一起甩開膀子干,還對江福生特別敬重。

  這么過了幾年,檀世超第一次下場就考中了秀才,梅茂丁覺著這就是他要找的女婿,哪哪兒都好。小徒弟做女婿掌管家業,大徒弟做工頭幫著小兩口,一切剛剛好。

  “我爹問我,兩個師兄,更喜歡和誰在一起過日子。”梅姨娘神色悵惘:“那時候我已經長大懂事了,大師兄越來越沉默,很久不會和我見一面說一句話,年少之人沒見過世面,只貪圖享樂和美貌,我就選了你爹…”

  她選了檀世超,江福生更加沉默,長住在工坊之中,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一趟,見了面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往往就是問一句好,對著彼此再無話可說。

  梅茂丁打算給檀世超和梅姨娘定親,在這之前,要先給作為大師兄的江福生看一門親事。人選也看好了,就是梅花塢老工匠的長女,也是極能干的人,日常與江福生相處得宜。

  梅茂丁覺著這倆人做夫妻會更合適,將來就是女兒女婿的左膀右臂。從來百依百順的江福生卻斷然拒絕了,理由是不喜歡女方,只想一心報答梅家的恩情。

  強扭的瓜不甜,梅茂丁也沒強迫,就讓江福生自己看,若是遇到合適的喜歡的,就回家來說,想辦法給他娶了進門。

  梅姨娘嘆道:“可能大家都知道大師兄心里委屈不高興,但都沒有當回事,畢竟梅家只有一個女兒,當然是誰最好就選誰做女婿。作為孤兒,教養成人還負責給他娶親,梅家已是仁至義盡…”

  江福生日漸孤僻,就連逢年過節歸家,也只是草草吃過一頓飯就走了,他日夜埋頭畫作雕刻版片,做了很多精美的花箋出來,梅家因此聲名更上一層。

  “十二花神箋,其實中途有被毀掉過五套,大師兄親手重制補齊之后,神韻不減半分且更為清新。那個時候,我爹已經很老了,加之身體不好,得了個手腳顫抖的毛病,早已拿不動畫筆刻刀,可以說,梅花塢那時候全靠大師兄撐著場面。

  而悠悠的父親,自考中秀才之后重心已不在制作花箋上,而是專心舉業。那一年,他要參加秋闈…”

  梅茂丁生怕這個好女婿中舉之后心生他意,也怕被其他人搶走,便打算在先給二人正式定親。當著全家說了這件事后,從來百依百順、沉默寡言的江福生再次站起來反對,以激烈的態度,求娶梅家女。

  梅姨娘至今還記得江福生當時的話:“檀世超心思不定,功利心太重,一心只想舉業,只想做官出人頭地,且家中父母兄弟皆已不在世上,他不會真心珍惜雪青妹妹,更不會甘心入贅梅家,放棄祖姓。我才是真正珍惜愛重雪青妹妹的那個人…”

  檀世超什么都沒做,只安靜地跪伏在地上,不疾不徐地道:“我現在不管說什么都是虛的。我們一起長大,誰是什么樣子,師父和雪青妹妹心里都清楚。你們選誰就是誰,弟子絕無怨言,也始終不會忘記梅家的恩情,始終侍師如父,善待雪青妹妹。”

  “我們最后還是選了檀老爺。”梅姨娘說到這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大師兄很生氣,見事情無可挽回,就說這幾年鋪子里的生意全都是靠他。既然梅家是要尋讀書人做女婿,那他就請辭離開,不留在這里妨礙別人,還說遲早有一天,我們都會吃檀世超的虧。我爹很生氣,覺著大師兄威脅他,忘恩負義,詛咒梅家,是白眼狼…”

  師徒大吵一架之后,江福生負氣遠走,梅茂丁病重。重病之人,心思難免多疑,成日派人盯著檀世超,就怕他做出對不起梅家的事,再出一個白眼狼。

  檀世超主動提親,又請當地仕紳做了見證,與梅姨娘正式定了親。梅茂丁這才踏實下來,約定次年秋闈之后,不管檀世超是否能夠中舉,都先給二人把婚事辦了。

  那一年秋天,檀世超離開梅花塢參加秋闈,從此再未回來。

  “我們知道他中了舉,我爹高興得病都好了一半,然而全家人等啊等,一直沒等到他回來。

  半個月以后,我才收到他托人送來的一封信,說是原本他立刻就要動身歸家與我完婚的,但是同行的幾個友人非得說是回家成親會耽擱來年春闈,把他灌醉帶走了。

  盤纏來之不易,他不想浪費錢,更想給我一個熱鬧的婚禮,讓從前看不起他,嘲笑我們的那些人啞口無言。他讓我等他考中進士,授官之后再回來娶我…”

  梅姨娘說到這里,反而更加平靜了:“當然,最后他確確實實中了進士,但也沒有回來。我爹病情日漸加重,心里卻一直想著這件事,幾次使人送信入京,都沒找到人,更沒有收到任何音訊。”

  情況很明白,檀世超悔婚了。

  梅姨娘倒也沒多作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家中父親老病,沒有男丁支撐門面,她再不有所行動,就會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于是她脫去華服長裙,挽起袖子下了工坊,跟著匠人一起拿著刻刀學習雕版,學習套印售賣花箋。然而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友好,她雖拼命支撐,梅花塢仍然日漸衰微。

  梅茂丁只剩一口氣吊著,既心疼擔憂女兒,又恨兩個徒弟白眼狼,日夜咒罵不休,脾氣怪誕。

  那一年的年三十夜,梅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因為梅茂丁快不行了,幾個年輕些的姨娘已經坐不住,心生二意。

  梅姨娘不但忙著操持過年的事,還要防著姨娘和家仆往外順東西,更要防止虎視眈眈的遠房親戚上門鬧事,真正身心疲憊。

  到了祭祖之時,久未露面的江福生突然出現了。他與從前大不相同,穿戴華麗,只眉宇之間多了一層陰霾。

大熊貓文學    我社畜,穿了,只想當個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