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學士府坐落于京中達官顯貴一條街上,是御賜的府邸,雖然面積不大,意義卻不同。
楊慕云驕傲地給檀悠悠介紹這宅子的來歷,說是住過好幾任大學士的,里頭有很多有名的雅跡,包括一塊假山石都很有來歷。
檀悠悠聽得津津有味,土著比導游講解得好太多。
“我們小時候可喜歡來這里了,姨父家中有一座很大的藏書樓,藏了很多書,只要我們不亂來,可以在里頭待一整天。”楊慕云小聲強調:“也有話本。”
檀悠悠挑眉:“你表哥也看這種?”
楊慕云駭笑:“怎么可能?表哥是正人君子啊…”
“這句正人君子頗有諷刺意味啊,表妹,你變了。”檀悠悠一本正經地指責楊慕云。
楊慕云頗為害臊:“表嫂,我從前不懂事,你忘了,別和我計較。”
檀悠悠拍拍小姑娘的肩頭:“沒事,誰還不會犯個錯呢?”
裴融感覺這倆姑嫂是在說他,但他也沒臉湊過去聽人家的私房話,便把一張俊臉板得更嚴肅,結果那倆笑得更歡樂,他索性躲開,眼不見心不煩。
王家有兩個兒子,長子在外任職,次子王珍還在科舉尚未做官,留在家中照顧老小。
王珍很是親熱地領了他們進去,高興地道:“父親知道你們要來,特別高興,今日早起多喝了半碗粳米粥,一直等著你們呢。”又特意打量檀悠悠一番,夸道:“真不錯,向光成親以后臉上笑容多了。”
“謝二表哥夸贊。”檀悠悠頗受用,覺著王二表哥真會說話,這一句比夸她溫柔賢淑啥的好太多,千好萬好不如校長覺得好,哈哈。
王大學士是躺在床上見的他們,老人家形容枯槁,說一句話要喘很久的氣,瞧著確實是在熬時間。但他看見裴融時,眼里綻放出的歡喜疼愛絲毫作不得假,連帶著看檀悠悠也十分喜歡,只偶爾流露出些許遺憾。
檀悠悠覺著,他應該還是在遺憾王瑟沒能和裴融成一對。她和王家人不熟,又是新媳婦,多話不合適,因此只和楊慕云坐在一旁,靜聽王大學士和裴融說話。
楊表妹對于自己喜歡的人來說,十足的小可愛,體貼又周到,一直把檀悠悠的手拉著,一會兒給她拿糕點,一會兒讓丫鬟給她倒茶,一會兒又問她要不要去更衣,又要領她去逛園子透氣什么的。
“不去逛園子了,就在這陪著老人家坐坐。”檀悠悠也把楊表妹的小手拉著,真美人看著就舒服,小手也是又白又嫩又滑又香。
王姨母看著這一幕,不由感嘆:“向光媳婦是真招人喜歡,慕云這丫頭最是挑剔霸道,能得她這么愛重,不容易。”
王大學士聞言,特意打量檀悠悠一番,然后點了頭:“向光這媳婦娶得不錯。看你們這樣好,我也放心了。當年的事,都怪我…若非是我沒忍住,向光也不至于…是我害了你啊!”
“老爺也是愛惜向光的才能,不忍埋沒,事已發生,就不要總是想著啦。”王姨母勸了一回,和裴融說道:“你姨父為了你的事,一直耿耿于懷,昨夜突然醒來,還在和我念叨這事,怎么都勸不好,今日你來了,也勸勸他。”
說著,王姨母便紅了眼圈,只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而已。
裴融便握了王大學士的手,輕言細語:“若是再來一次,侄兒還想再拜在姨父膝下,做一回您的學生,此生不悔…”
“當真?”王大學士眼里迸發出強烈的光彩,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紅光滿面。
檀悠悠暗道一聲不好,這看起來像是回光返照呢!她當初在醫院里看了太多這樣的病人,都是頭一刻看起來奄奄一息,后一刻精神抖擻,人人以為好了,實際是真不行了。
“二表哥。”她喊了王珍一聲,不好說回光返照這事兒,只委婉地道:“久病之人不宜大悲大喜,勸一勸。”
王珍年輕,沒經過事兒,不懂得這中間的關竅,反而寬她的心:“沒事兒,沒事兒,難得父親高興,就讓他多散散心。”
還是旁邊伺候的老嬤嬤覺著不好,委婉地提醒王姨母:“要不,請大夫進來看看?”
王姨母立時被提醒,悄悄請了大夫進來,王大學士堅決不看:“我這會兒好著呢,診什么脈!快走開,別掃我的興,我要和向光說話!”
裴融幫著哄了一歇,才哄得他答應診脈,大夫診完,神色如常:“挺好的。”起身之后卻給王姨母悄悄使了眼色。
王姨母悄悄跟了大夫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眼角微紅,笑容勉強。
檀悠悠心中微涼,看來不幸被她猜中了。等到王大學士躺著歇氣,她就和裴融提議:“姨父累了,要不先讓老人家歇會兒,咱們先出去,等姨父有精神了,再過來陪同?”
王姨母趕緊點頭:“就是,咱們也領著新媳婦出去吃些好吃的,逛一逛園子。這天兒多好啊!我看屋角有幾枝杏花已經開了呢。”
“好啊。”王大學士笑道:“給我也摘兩枝杏花插瓶,讓我看看那花兒,感受一下春光。”
“姨父您放心,我親自去摘,給您挑最好的!”楊慕云拍拍王大學士的手,笑瞇瞇地挑了瓶子,叫檀悠悠跟她一起去。
王大學士卻道:“向光媳婦停一停,我有話交待。”
檀悠悠看向裴融,見他首肯,這才走過去半蹲在床前輕言細語:“姨父您說。”
“你們都出去。”王大學士只留一個常年服侍的嬤嬤在場,和檀悠悠說道:“我看你是個聰慧的,當是知道我不行了。”
檀悠悠連忙安慰他:“哪有?您老看起來挺好的。”
王大學士寂然一笑:“我的事自己知道。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是收了向光為徒,最遺憾的事是因為自己意氣,把他推到了人前,害他不得安生。我原本想要護他一世,奈何敵不過命,你答應我,善待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