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不寬裕,你為何還要給他們添麻煩?”裴融不能接受檀悠悠和剛認識的人這么不見外不懂事。
檀悠悠不以為然:“我覺著潘姐姐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人,我和她相處愉快,就想和她多往來。我看夫君和陳二郎也挺談得來的,難道不是嗎?”
裴融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他和陳二郎相處,遠比和福王世子等人相處更輕松。至少不用隨時帶著心眼,小心防范,更不用把對方的話反復咀嚼無數遍,品評出無數個意思。
檀悠悠愉快地往家走,繼續對裴融進行拷問:“夫君日常在家,切個雞都不愿自己動手,今日為何愿意幫著打水燒水?我有些想不通呢。”
裴融面無表情:“總不能被你比下去。交朋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往來方式。”
檀悠悠倒退著走,笑道:“我還以為夫君是舍不得我勞累呢,想要討好我呢。”
裴融沒吭氣,只將眼簾垂著,但見她就要絆到門檻,就及時伸手把她抓住,皺著眉頭道:“好好走路!讓下人看到,成何體統!為什么劉婆子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是因為你日常不注意儀態!”
“非也!非也!”檀悠悠輕晃食指,“是因為我日常不夠兇悍,也是因為夫君管得太多,讓大家都以為你說的話才算,我說的話不算。你想讓我管家,卻不給我威望,怎么管?”
嗯慢慢架空黑化融的第二步,讓他主動放手。
裴融停下腳步,抬眼看向她,嚴肅地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以后我不會再在人前教訓你。有事關起門來說。你做的決定,只要不是要命的大事,我不輕易干涉。”
這么簡單?
檀悠悠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是在陰謀奪權呢!裴某人之前不是將她吃飯喝水、睡覺說話、上廁所出門、從頭到腳、事無巨細全都管得牢牢的嗎?為什么此刻這樣好說話?
得來太容易,讓人覺得不真切,檀悠悠試探道:“夫君要不要再仔細想想?畢竟我這個人壞毛病多,隨心所欲慣了,也沒什么管家的經驗,我怕你忍不住反悔。”
“沒必要。就這樣定了。你從前在娘家也曾學過管家,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裴融越過她,大步往前走了,昂首挺胸、氣勢磅礴的。
檀悠悠扭頭盯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好像有什么陰謀。
裴融一口氣走到書房,讓人把廖祥叫來,宣布了他的決定:“以后家務事只管去問少奶奶,把賬簿對牌錢匣子都交給她管。”
廖祥吃了一驚:“公子,少奶奶她…”
“她怎樣?”裴融冷淡地撩起眼皮子:“主母不就是管這些事的嗎?”
檀悠悠見了孟嬤嬤出來,就發現家里的氣氛變了。
從前家中下人見了她,雖然恭敬,卻并不怕她,這會兒見著她,人人都是小心謹慎中還帶了幾分討好——仿佛她是另一個裴融。
難道是她殺雞儆猴的策略起作用了?按道理沒這么快啊!她還沒來得及實施血腥暴力的最后一步,把劉婆子按著家規揍一頓,再提著腳趕回秋城老家去呢。這些人怎么就變了臉嘴?有隱情!
檀悠悠思忖著往前走,迎面來了廖祥和賬房。
廖祥手里捧著兩個沉甸甸的匣子,賬房手里拿著算盤和賬簿,見了她就行禮:“少奶奶,公子命我等把對牌、賬簿、錢匣子全都交給您管著。您瞧什么時候方便,對一對賬?”
原來是這樣!檀悠悠越發狐疑,姓裴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是發現硬管效果不好,索性換條軟索捆住她?畢竟料理家務就不能偷懶了。
廖祥見檀悠悠只管皺著眉頭不說話,便輕言細語地提醒道:“少奶奶?”
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管就管!檀悠悠背著手、傲嬌地抬起小下巴,說道:“我現在就有空。”
廖祥本以為她會推脫的,畢竟這位主子是個看年禮賬簿都能呵欠連天的,誰想人家這么爽快就應了,于是又呆了。
檀悠悠已經走了老遠,他還立在原地發呆,賬房看不下去,戳戳他:“廖管事?咱們該去和少奶奶對賬啦。”
“哦哦。”廖祥收回神思,他是覺得今天男女主人都很不正常,生怕有什么意外會發生。
檀悠悠裝模作樣地坐在官帽椅上,左右兩邊是兩大護法:柳枝、蓮枝。對面坐著廖祥和賬房,一個報數,一個清點實物,先是對牌,然后是銀錢。
數目實物對清楚了,檀悠悠微微頷首,柳枝就把對牌和錢匣子接了。
賬房抱著賬簿要和檀悠悠算這段日子的支出,檀悠悠根本不接,和氣地道:“之前都是夫君在管,你只和夫君說就行。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將此刻之前的賬目劃線封存,從我手里支出的第一筆錢物開始記賬。”
誰要管裴家之前的支出啊?算不清楚算不明白,難道還是她的錯?她只管自己手中支出去的。
賬房有心要探一探檀悠悠的深淺,就道:“少奶奶,小人愚鈍,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檀悠悠不急不慌,拿過賬簿,指著最后一行賬目問道:“之前的賬都結清了對吧?”
賬房點頭:“結清了。”
檀悠悠便拿起一支細羊毫筆,蘸了朱砂,輕輕一劃,把賬簿分作兩半。上頭的是之前的賬目,以后的是她的賬目。
“你在這寫上之前的余額,這里寫上收入。”檀悠悠指著賬簿,哪里該怎么寫,說得清楚明白。
賬房不敢再有多的心思,畢恭畢敬照做,又涎著臉討好:“從前只知少奶奶賬算得好,卻不知您記賬也是行家里手。”
想當初,她的第一份工,文員、財務、倉管員都是她!哪能不會呢?檀悠悠勾著唇角不冷不熱地笑了笑,揮手命他下去,單留廖祥說話:“和我說說咱家的規矩…”
裴融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忍不住微笑,這一步算是走對了。檀悠悠的聰慧能干遠遠出乎他的意料,王瑟那句話沒說錯,他確確實實是尋到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