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畢,席歡顏將寄書招至一邊,說道,“我們名義上是為書院做宣揚,實際是官府對諸方勢力進行試探的問路石,我私以為,武館家族這類勢力的崛起,壓縮了普通人族的生存空間和晉升渠道。
相較之下,書院體系能給有才德的人帶來更多的機會,所以我傾向,我們在游學過程中,對他們進行隱秘的打壓。
這一點,不能只通過切磋挑戰實現,我需要你暗中買斷流傳于市面上的書院功法,邑長說暮州這邊對源術武技的掌控不嚴,有不少書院功法因為種種原因,被擺上了貨架和拍賣臺。”
寄書思忖道,“如果將來官府強制回收暮州的書院功法,您豈不是多此一舉。”
“如果是母親治下,強制回收的可能很小,因為這與州法標榜的公正相駁,有些人的書院功法,是公會賣或獎勵給他們的,單從這方面來說,他們屬于合法擁有,只能勸他們主動上交,或從他們手中買。
另一些人,則是從書院和官府獲得功法后,私自進行了外傳,按理可以對他們以及私學了書院功法的人實行抓捕和廢功,可如今,這些人是暮州的戰力基礎,這樣做不僅會使暮州戰力水平倒退,更會拖慢收復失地的進程。
我估摸著,最佳選擇是對眾勢力下令,讓他們主動上繳所有書院功法,同時保留他們繼續修習該功法的權利,另用錢買回流落在市場上的功法,場面上得做好看點,不然其他淪陷的州縣一瞧,暮州諸大勢力被釜底抽薪了,他們會反過來抵觸我們,給收復之戰增阻礙。”
“宣揚書院,最重要的就是起到樹立書院強大形象、續接兩代書院傳承的作用,喚醒暮州子民對公平公正的追求,讓他們知道,只有當書院體系再度確立,他們不論貧窮與富貴,都能從書院體系中得到自己該有的實力和地位。
而我們,就是要打出名聲,打得這些勢力害怕,叫官府有底氣下達上繳書院功法的命令,叫他們聽到命令后,會主動上繳。”
寄書不住點頭,“這樣一來,到時由官府買下市場上的書院功法不就行了?”
席歡顏深沉地拍拍他的肩,“你憑什么認為母親率領的官府會有錢。”
“其實我還有一層不為人道的考慮,據我了解,當初的最高書院院長,有攜部分重要功法撤離暮州,你得知道,除了同圖這個特例外,所有最高書院的背后都是帝國,雖同是帝國人,但我們靠的是帝國星燼公爵,那院長靠的是帝國帝宮那位。
為了安撫其他公爵,為了穩定東域格局,帝宮不會允許出現第二個同圖,第二個獨立的最高書院、軍事書院。
哪怕無法完全掌控暮州書院,那邊也會派人參與到管理中來,最有可能,就是讓原院長,以其所保管的部分重要功法為餌,讓母親答應,由原院長這方人接掌書院。
一樣是書院,說到底有點不同,若叫原院長那方做大,便是天子門生,感恩的是帝宮,此地所培養的強者,有很大概率會流向帝都。”
寄書接話,“所以東君想要掌握部分功法,在將來的暮州書院中占據一定影響力。”
“大致沒錯,不論我以何種形式將這些功法給書院,都要人記得,這書院的傳承,有我、有公爵的一份力。”
席歡顏將自己的錢寶令給他,“渭雨鎮之行結束后,我會以打探各地勢力底細為名,將你和冬涉支出去,你掩藏行蹤,秘密收集市場上的功法,別叫人察覺有我的影子,免得武館家族這些勢力杯弓蛇影,以為官府下一步會強制收走他們手中的功法。”
“好!”
寄書鄭重應下,又聽席歡顏道,“我想看些同圖書樓中沒見過的書冊典籍,你若有幸見到,一并買下,不論類別。”
這之后,席歡顏指名鎮上的三星強者,下了戰書,約在五天后進行挑戰,然后便先分組去完成學術考察。
她帶了四個二星,負責社學這塊。
眾人在鎮司府前分開,她一行騎馬往鎮東的矮山去,路過鎮中心附近的十字街時,被堵了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圍在街邊,在高聲的念誦中,稍顯安靜。
這念誦者,正是堂虎,念的是同州州法——生權法典,其中包含了生命權、物權、繼承權、契約等關乎子民生活方方面面的內容。
在不違背帝國公法基本法理的前提下,公爵可以制定自家封地上的律法,這就是生權法典被制定的條件。
但它是踩了帝國法漏洞的,帝國法規定源師的生命層次高于武師,武師的生命層次高于普通人族,普通人族的生命層次高于奴隸,隱藏含義,源師可以隨意打殺下面的階層,這也是如今榮華人的主流認知。
生權法典在這句話后加了一句話,即生命層次有高低,人格無貴賤,由此賦予子民人格之間的平等,誕生人格權,人格權保護子民的生命健康、名譽榮譽等。
這也是整部法典的核心法理。
現在暮州默認歸屬于星燼,行的也是生權法典。
堂虎在她面前口出妄言,說,官不官的,暮州沒這玩意兒,她就安排他和他的手下,輪流跪在這街市口,誦讀法典,糾正一下錯誤的認知。
多棒。
青木笑說,“三天前您讓巡鎮衛押著人在此誦讀法典,飛雪武館來鬧了一場,聽說是您下的命令后,立刻灰溜溜走了。”
“是嗎。”
席歡顏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自是看到了堂虎苦大仇深卻又不得不念的表情。
堂虎感受到她的視線,到嘴邊的詞發燙,磕絆了好幾下,沒念出來,圍觀人群回頭望去,似乎意識到了來者的身份,慌張地讓開了道。
馬蹄清脆的踢踏聲一步步壓在堂虎心上,愈來接近,席歡顏用馬鞭挑起他的下巴,眸中好像藏了一面深空之鏡,背后是冷漠,前面映著他的狼狽和無地自容。
“生權法典講述的法理,沒讓你感到升華嗎?”
“......感到了。”
“那笑得開心點。”
堂虎的胸膛上仿佛被一萬匹雄鹿踐踏而過,面上強顏歡笑。
“接著讀吧。”
他醞釀了一下,調動畢生演技,歡快激昂地念出嚴肅的律法。
席歡顏勉強滿意,提了個建議,“還行,如果能端出你想把自家招牌廣而告之的迫切心情,或許更好。”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