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里悄悄來了不少人。
萱兒耐心的坐在書房里翻著書,雖然一個字也看不進。
正房里的男人們,還在低聲討論著剛才那道圣旨。這道將鄭顥罷官的圣旨來得太突然,瞬間將太子為他平反的光芒,烏云蔽日般湮滅。
鄭顥的心情復雜,對于他來說,這也許是個保住小命、順勢而退的時候,可是,這個身份離能娶到公主也越來越遠了。
“老鄭,你也別難過,你看我之前在鄂州,不也過得好好的?至少不用坐牢。”
張彥希說這話多少有些違心,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處想,在他看來,公主畢竟不是必需品,沒有遺憾哪叫人生?
崔瑾昀什么也沒有勸,他只替他感到不值。圣上與太子是天然的“敵人”,尤其是現在圣上的身體每況愈下,又不愿意真的放權,對李溫又依賴又忌憚。
其他幾個倒是覺得,韜光養晦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郎君,您不如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養身體,太子總有一天會繼位,到時詔您回來,還不是一道圣旨的事?”于琮進翰林院是鄭顥舉薦的,大家避著鄭顥的時候,他反而站了出來。
鄭顥看看大家,無可奈何的笑笑:
“我沒什么關系,只是不想連累得幾位剛到京城朋友沒了著落。尤其是在明州認識的一位朋友,想幫他謀一個播州捉守將的位置,易尚書,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易重已經調任兵部尚書,安排一個小小的捉守將還是沒有問題,他點頭道:
“怎么說話這樣客氣?你放心,等你那朋友到了,讓他直接去找我,我替他安排。我得到消息,黔州邊境不太平,南詔壯大起來,而我們的州官卻貪污刻薄,百姓叫苦,軍心浮動。不能安內,豈能拒外?你推薦的人,我還正需要。”
這是鄭顥最不放心的事。
崔瑾昀有些氣惱的說:“你就一個庶民,只管好好休養,管那么多干嘛?明天我就去辭掉太醫署的職務,專門看顧你和我師兄。”
一直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軒轅集睜眼笑道:
“誒,你辭官就辭官,可別拉上我。經過這次牢獄,我算是想明白了,事到臨頭,光躲是躲不開的,還不如多做些不留遺憾的事。”
軒轅集這話,讓大家又想起了心頭疑問,想問吧,又怕鄭顥不高興,不問吧,心里又好奇。
“你們是想問我,到底能不能預測未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我真不知道從今往后會發生什么?若是能預測,怎么躲不過大牢呢?”
鄭顥感覺這話不說清楚,他們就待著不走了。
他說的沒錯,前世明年,他就死于非命了,身后的事,他還真不知道,全是萱兒告訴他。
人群散去,鄭顥真還有一絲落寞。他走進書房一看,屋里火籠烤得暖洋洋的,萱兒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木藍正要叫醒公主,鄭顥擺擺手制止了她。
站在她身邊,他細細凝望著這張絕美的臉,萱兒并未深睡,在他的目光中睜開了眼睛,她嗔道:
“進來怎么不叫我起來,干嘛這樣盯著我?”
“多看一眼是一眼,以后能見你的機會更少。這宅子你父親也收回去了,明日就把大通坊的一套舊宅收拾出來搬過去。萬幸沒有累及家人,父親、四郎一切都沒有變。”
鄭顥緩緩說道:“只是,大通坊離皇宮有點遠......”
“心在一起,多遠都不遠。”萱兒聽出他的沮喪,安慰他道:
“這次你受委屈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和父親賜給你的這套府邸一樣,你夾在我父兄之間,做了他們相互制衡的犧牲品。過兩年,我阿兄完全掌了權,就可以......”
“我知道。所以你要再等等我......”
萱兒沒說話,卻主動依偎在他懷里。外面又飄起了雪,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永平坊在長安城西南部,離鄭府也很遠。簡單讓人收拾收拾,鄭顥便搬了過去。
母親驚慌失措,她倒是希望兒子搬回來和自己住,但鄭顥堅持自立門戶,因為分家出去的兒子,父母受牽連會跟少些。
“你父親又不在京里,現在你出了真么大的事,他也幫不上你的忙......”母親的眼圈紅紅的,也不知是哭過幾次。
鄭顥攬著她的肩頭笑道:“現在這樣沒什么不好,我不是有更多時間陪著您?咱們府里又不缺我那點俸祿。
再說,如今商人的地位已經不再那樣低下,士族門閥衰落,大家也越來越依賴經商來獲得財富。您放心,就算兒子不在了,留給您的財富也足夠讓您和父親頤養天年。”
“胡說!長子不離家,你不在長安,還能去哪里?”
鄭顥只有用問老宅那邊的事,來把這個話題扯過去。
崔瑾昀沒有辭官,因為鄭顥讓他再等等。既然圣上已經不可避免的走到了最后,他在太醫署應該會更敏銳。
每天去找鄭顥的,是萱兒。
“沒想到,永陽坊的木塔離得那么近。”萱兒在府里到處走走看看,正好看到他們曾經上去過的大莊嚴寺木塔。
鄭顥忙過了最初的兩天,他開始冷靜下來,他將萱兒指著木塔的手抓過來,呵了口氣捂在手心里:
“所以只要有一雙美的眼睛,總能發現美。我就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好玩的事?”
鄭顥拉著她的手往屋里走:“監察御史許渾,在我們離京之前,曾經給圣上遞過一本彈劾的折子,但現在看,圣上并未處理,監察御史還是淪為了虛擺設。
這本折子彈劾的大臣,貪污貪到足以讓你阿兄汗顏的地步。我把名字寫出來,你回憶一下,那些人前世有沒有被抄家?”
“你是說就像馬元贄那樣?我們來個‘黑吃黑’?”萱兒瞪大眼睛看著鄭顥,轉而又笑道:“不錯,打劫才是發財最快的辦法。”
“什么‘黑吃黑’?我們都白著呢。走,咱們好好合計合計,到時,我的聘禮、你的嫁妝,你阿兄登基后的國庫花銷全都有了。”
聽了這話,萱兒嘻嘻笑著,反拉著鄭顥小步跑起來。風中傳來兩人愉快的笑聲:
“一說嫁妝你那么著急?”
“人家是擔心你拿不出聘禮!”
“那就不娶了?”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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