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公主說里外吃的菜不同,木藍靈機一動,趕緊往廣棚里跑,可里邊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那些菜也收走了。
她連忙問旁邊正在擦桌子的婢女:“這位阿姊,里面的菜都收到哪里去了?”
“按官家的吩咐,都拿到外面,讓百姓嘗鮮去了。”
木藍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里面的人都走了,外面不少湊熱鬧的百姓還在歡歡喜喜吃著菜。
“端給你們的菜,眾目睽睽,無法做手腳;端給我們,卻要走過側面通道。這......會不會是碧海樓做的?”
李萱兒雖不知承接貢品能得多少利益,但也知道,皇商會得到減免稅的好處,那些大皇商,就連地方官員都要給他們三分面子。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不過,我們可以去打探打探。”
明天還有挑戰賽,一次只上兩道菜,不會像今日這般混亂,碧海樓拿什么來確保自己贏?若真的是它,明天一定有后手。
鄭顥笑道:“今天吃了一天,還有食欲下館子嗎?不如我們就在客棧里叫碗湯餅。等彥希過來,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早說呀,站這里半天。那碧海樓......”
“等我們回來,應該就有消息了。”
回到客棧,柜臺里只有掌柜的,他家大掌柜不在,掌柜的也有些心不在焉。看見他們回來,忙出來拱手行了個大禮:
“小人有眼無珠,竟不知您是官家,今天小人看見你們與張觀察使坐在一塊,可嚇煞小人......”
“無妨。還請你替我們每人上一碗湯餅,送到房間里。”
掌柜的滿臉尷尬的說:“呀!我們客棧的廚工到紅月樓幫忙去了,您要不嫌棄,小人親自給你們做。”
將暮未暮。
掌柜親自做的湯餅還沒吃完,張彥希便趕著馬車過來了。
馬車上裝了不少東西,連他的裝束也換成了方便行動的大口褲、烏皮靴,上身的褶衣,用一根掛在脖子上的皮帶子,束起了袖口。看上去,像是要下田的耕作的田舍郎。
李萱兒正捂著嘴笑他,鄭顥從他車上拿了兩個包袱,將其中一個遞給萱兒:
“別笑,這是你的。想去玩就趕緊換上。”
崔瑾昀本來是抗拒的,他的手腕已經消腫了,只是一用力還是會痛,但這不是理由,在不去和換衣服之間選擇,最后他還是乖乖換了衣服。
上車之前,萱兒注意到,阿硯、阿哲和張夔都不在,他們應該是辦正事去了。
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城,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只聽見各種蟲子叫聲連成一片,遠遠近近、此起彼伏,根本沒被這幾個不速之客,影響它們的熱情。
“還好我們有防蚊蟲蛇蟻的藥粉,要不就是來喂蚊子。”雪晴顯然很高興。
冷不防崔瑾昀在一旁說到:“稻田里還會有水蛭,你那粉末可不管用。你見過水蛭嗎?它會緊緊的吸在你的皮膚上,咬開一個口子,讓你的血不停的流進它的肚子,沒吸飽它絕不會松口.......”
“崔公子,你別嚇我們......小娘子,您還是不要下去,好可怕......”木藍平時就是個膽大的,在這黑黢黢的稻田里,聽到什么吸血的水蛭,膽子也大不起來了。
領著他們過來的漢子笑了:“怕什么?水蛭最怕鹽,往它身上撒點鹽,一會就化成一灘水了。我們車上有鹽。”
只見他拿來一個麻袋,往里面撒上些樹枝、樹葉、爛布、破網什么的,在田埂轉了一下,找了個地方將麻袋放下去,支起袋口,又往里撒了些粉子,拍拍手的的粉末走了回來。
“這就好了?”
“好了。”
“那我們為什么要穿成這樣?還有那是什么粉子?”萱兒不解的問。
張彥希笑道:“那是烘熟的米糠麥麩,穿成這樣,是不是很有感覺?”
“什么感覺?”
“傻的感覺!”張彥希抱著頭哈哈笑道。他很有先見之明,旁邊那兩人的拳頭已經砸過去了。
他們離開了田埂,來到田邊寬闊的草地上,連火把也被熄滅了。大家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嘶嘶”的蟲鳴聲。
萱兒這才看到,原來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水田里泛著星光的水,天與地之間是一層微光的幕。
微光中......有星星在飄?
萱兒瞪大了眼睛,盯著那間或發出一下黃綠強光的東西。
“那是流螢。”鄭顥不知幾時站在了她的身后,低下頭來輕聲說。
“我知道......只是沒見過一下有那么多......”萱兒也輕輕說,仿佛怕驚擾了他們。
“飛著的是郎君,停在葉子上的是娘子。郎君肚子上有兩道光,娘子肚子上只有一道。”
萱兒不由自主的問:“為什么?”
“為了讓家里的娘子很遠就能看見他,而他心里有娘子,哪怕娘子只有微弱的回應,郎君也能感覺到。”
萱兒看著那些飄飄忽忽的流螢,心里滿滿都是感動......嗯?不對!她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胡說!”
不遠處的張彥希已經憋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笑得抽筋起來。他悶笑著走過來,話都說不全了,指著田埂說:
“好、好了!”
火把重新燃起來。原來他們這樣穿不是全然無用,這會下去撈麻袋,麻袋濕了水已經變得沉甸甸的,再加上袋子里裝滿了水,一個人還拉不上來。
車夫和那田舍郎下了田埂,張彥希和鄭顥在上面接手,一下子把麻袋拉到了草地上。
“有了有了!明天可以吃石鍋魚鰍(泥鰍)了!”張彥希看著里面動來動去的袋子,高興的說。
他初到鄂州的時候,實在提不起精神,對于這個只有長安十分之一大的小城,他感覺馬稍微走快點就走完了。
后來吃飯的時候說起捉魚鰍、釣魚,他就經常跟著他們往城外跑。
就像鄭顥說的,他讀的書都爛在肚子里,每天就是混吃等屎。這樣的閑散生活就要結束了,可不止為什么,他的心里卻輕松起來。
水漏得差不多了,打開袋口,小半袋魚鰍在里面蹦跶,李萱兒沒見過活的魚鰍,忍不住湊上前去看,突然大叫道:
“有蛇呀!”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鄭顥提溜起來,那田舍郎躬身下去扒拉了一下,伸手抓了一條長長的東西,笑道:
“不是蛇,是蜱魚(黃鱔),比魚鰍更美味。”
收拾好麻袋,他們坐馬車回城。
馬車離開的時候,萱兒掀起車窗簾,看見那些流螢小郎君們,還在水邊閃閃爍爍,就像鄭顥說的那樣:
很遠就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