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并沒有按照約定,把公主送到羽林衛負責的建福門,而是照平常走了望仙門,果然,楊安已經候在那里。
剛才在道觀已經有不少人看見公主,特別是那個補刀后逃走的人。若是悄悄進宮,到時一查進出記錄,反倒會把楊懷信給卷進來。
只好承認......
“是,我是和鄭博士一起去曲江池放花燈了。”李萱兒站在紫宸殿里,鎮定的對父親說:“我在路上遇到他,非讓他帶我去的,回來的路上就看到一群黑夜人鬼鬼祟祟,我們這才跟了過去。”
“我們?......你私下與外臣接觸,還如此大言不慚!你忘了父親對你說過什么?朕的大臣,由不得你來挑挑揀揀。怨不得父親對你嚴格,若你妹妹們都像你這般任意妄為,朝臣們還不人人自危?誰還敢做我天家婿?”
“女兒知錯了嘛…”
圣上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萱兒撒個嬌、認個錯就過了,而是說:
“萬壽公主,違反宮規,禁足承歡殿,罰抄經文百篇,何時抄完何時解禁,貼身宮女各打二十大板。”
“父親!禁足我認罰,可婢女們是我有意支開,她們并不知情…”
“四名貼身宮女,各打二十五大板!”圣上加重了語氣。
李萱兒只好閉了嘴,她抄一百篇經文,可木香她們要被打一百板,看來,這次父親是真生氣了。
她垂頭喪氣回到承歡殿時,阿娘和霜兒站在殿門口:
“你也真是,要跑出去玩,就別讓人看見…你是真的喜歡那個鄭博士?知你心意,阿娘也好…”
“阿娘,您就別問了…總之我不討厭他。你們回去吧,不就是留在殿里抄經嗎?沒什么大不了的。”
承歡殿里空蕩蕩的,奴婢內侍都被發往別處,過了一會兒,一個內侍捧著經書和紙張過來,萱兒一看,竟然是《地藏經》!抄個《金剛經》也好啊,一遍五千字,《地藏經》有兩萬字,這要抄到什么時候?
萱兒一個人伏在案上大哭起來:“父親!你不愛萱兒了…”
她正委屈巴巴的哭著硯墨,院門有了動靜,一看是木香、木藍、白英、白芷被打完之后,讓內侍架了回來。
萱兒趕緊把筆一丟,先沖出去查看她們幾個的傷勢:
“木藍,你們怎么樣?”
“公主,我們沒事,都是皮外傷,內侍手下留情了的…”
木香趕緊安慰公主,二十五板能留下一條命,就已經不錯了,更何況她們是被架回承歡殿,不是拖去掖庭宮,說明是圣上顧念公主,對她們網開一面。
萱兒去翻她們的藥柜子,里面還有金創藥,只是也不多。
“這次真是連累你們了,好在我們還能在一起互相照顧,也沒什么要做的,你們好好休息,等我抄完經就沒事了。”
說是這么說,兩萬字抄一百遍,什么時候才抄得完啊!萱兒都要絕望了。鄭顥在外面也不知怎么樣,發現山賊及時報官,他算是有功,功過相抵,應該沒事了。
她給幾個宮女擦完藥,已是深夜,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還夢到自己用箭射山賊,鄭顥對她喊:“萱兒......”
早上醒來,白英已經到殿門去端了早膳進來。早膳沒什么問題,白粥、胡餅還有小菜,問題是給的量太少了,這分明就是公主一個人的飯量,可她們有五個人。
“怎么這樣?人都關起來了,吃的也不給夠,難道是讓我們餓死嗎?那還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公主一骨碌下了床,披上件大氅就說:“我問問他們去。”
殿外守門人是龍武軍,是王忠實的手下,公主在門里道:“去吧王將軍叫來,為什么早膳只送一個人吃的?我們里面有五個人。”
門外帶隊的叫陸燦,他陪笑道:“萬壽公主,王將軍說,圣上只說要保證您的膳食,其他人沒做交代,所以也不敢往里送。”
公主這才明白,王忠實將她們四個都送進回的用意是什么。
她冷笑道:“好。木香、木藍,你們四個把我那份早膳分了,我倒要看看,他用什么來向我父親保證!”
公主一轉身走了,外面的守衛也趕緊去向王忠實報告。
王忠實不著急,緩緩道:“少吃兩餐餓不死人。這位公主膽子太大,幾次三番壞我們的事,不給她點教訓,還真以為我不如馬元贄。她哪學的箭術你知道嗎?”
“這倒不知。她經常和鄆王殿下在一起,多半是跟他學的吧。還有,末將就是怕鬧到圣上那里,怪罪下來......”陸燦有些為難地說。
“公主的膳食你一份不少的送進去了,吃不吃是她的事,怕什么!”王忠實有些不耐煩,一個公主翻不起多少浪,他現在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經常出現在公主身邊的鄭博士。
若說祭臺那日,他攔下武陽郡王是偶然,可昨晚,他和公主兩人攔下那幾十個山賊,就不是一個偶然可以解釋。
承歡殿里,木香她們自然不肯自己吃,讓公主餓著。
“少吃一兩餐餓不死人,我就是做個樣子給父王看......”
公主話沒說完,忽然聽到院子里“嘭”的一聲,外面的侍衛連忙開門進來查看。她已經看到臺階前面多出來的一個包袱,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向進了院子的侍衛砸去:
“滾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
那些侍衛以為是公主在里面發脾氣,便退了出去。
木藍忙過去將包袱撿了進來,打開一看,一包是公主平時經常讓兄長替她買的點心,一包是卷起來的紙,還有一封信。
公主拿起信,上面和以往一樣,只有四個字:不立文字。
她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了,用刀子將信封慢慢裁開,里面還是畫著一張笑臉,不過這次笑臉的眼睛大大的,旁邊還畫著兩根小辮。
他畫的是她。
“我有那么丑嗎?”公主不禁笑道,最后打開了那一卷紙。
那是用柳楷端正抄著的《地藏經》,抄了兩篇。昨晚到今早,不過是幾個時辰,他這是一夜沒睡抄出來的吧?
鄭顥喜歡柳公權的楷書,和張旭的行草,他的寫在書上的心得多用柳楷,而自己的一些習作,用的是張草。
他看過萱兒寫的字,知她寫的也是柳楷,便決定替她分擔。
不立文字,不依經卷,以心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