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的感覺沒有錯,阿寬的盯梢,已經被人察覺。之所以沒有馬上對他出手,是對方也想弄清楚,是什么人對他們如此有興趣。
“盯著空宅?是什么人?”
“這人狡猾得很,他每次離開,都走不同的路,但我們最后都能跟到平康坊。”
“平康坊?你不是在逗我?那和跟丟有什么區別?”
平康坊永遠都人來人往、歌舞升平,你永遠不知道,那些花樓酒樓,到底有幾間包房,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要設計那么多四通八達的通道。
據說,從太宗朝起,天朝悍婦盛行,到了高宗、中宗,圣上自己就是懼內典范,平康坊里好好的酒宴,經常被人沖進來砸個稀爛。
后來各花樓酒樓,挖空心思給這些家有悍婦的官人打掩護,也好避免自身財產損失,這才開了四通八達的道。
“既然跟蹤跟不住,就挖個坑給他跳。我就不信,抓到活人,還能逼不出話來。”
“殿下,那幾個送貨的,曾被不良人抓過,您說,會不會是楊玄價的意思?”
“不良帥李元棠?自從他被貶到不良人,他們的日子就開始好過了,靠的就是樞密院楊玄價…若是如此,更得查清這是什么人,免得壞了我們的大事。”
阿寬他們盯梢的時間有限,總有看不到的時候。他發現,空宅里不時有人走動,可他們盯的進出門口,并沒人進出。
他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這所空宅,阿寬并不是沒有進去過,翻過墻去,他就看到了假山前面,有個看似熟悉的背影,正提著一個木桶,急急向對面的木材堆走去。
藩籬坊各府侍衛,都有自己的服飾,就像宮里各殿的宮女那樣。
那侍衛穿的,分明就是鄆王府的衣衫,難道有內奸?阿寬更要跟上前去看個究竟。
那人似乎并未發現阿寬,只管將桶里的水,潑到木材堆上,又把桶里剩下的小半桶,潑在旁邊的偏殿的門窗上。
不,不是水,是桐油。
他這是要燒了這堆木材,而那人的臉,阿寬并不認識,讓記在心里,正準備轉身離去,偏殿里笑呵呵的出來幾個人,一下子將他圍住。
“你是何人?竟敢跟到這里,管你阿爺的閑事?”
這幾個人穿的是便服,也沒一個臉熟的,阿寬知是自己著了道,慢慢往后退,指望著能退到墻邊,說不定還有逃出去的一線希望。
那穿著鄆王府服飾的男人,回過頭來,臉竟是說不出的俊美,他用帕子擦著手上的灰,笑道:
“我是不是猜對了?你是鄆王府的人。見我穿成這樣,才好奇跟過來。”
阿寬道:“我哪認得什么王府,有人出錢讓我盯著這個宅子,只要每天報告這里的動靜,就給一吊錢。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
“哦?那你說說,是誰出的錢?你每天在哪里向他報告?說出來,我便放你走。”說著,他掏出火折子,將擦手的帕子點燃,扔到身后的木材堆上。
木材潑了油,又是干燥木材,一下子就噼噼啪啪的燒起來。
所有人都被火光吸引住了,阿寬趁他們不備轉身就跑,到了墻邊一躍而起。
那俊美男子冷笑一聲,手一揮,袖子里飛出一把匕首,直中阿寬抓著墻的右臂。阿寬痛得叫了一聲,從墻上掉了下來。
“一貫錢一日,請來的人也不過如此。”他冷冷的說:“把他帶回去,我自有叫他開口說真話的辦法。”
此時已經天黑,晚風也大起來。風助火勢,火焰像伸出千萬條舌頭,點燃了它能舔到的任何東西。
不遠處那座偏殿,也跟著燃燒起來,火光沖上了夜空。
兩個侍衛朝阿寬走過去,很快就會有人來救火,他們必須盡快離開。
阿寬的右手已經使不上勁,那俊美男人,刀法精準,不但刺到他,似乎還斷了他手臂上的筋。
跑是跑不掉了,阿寬站了起來,熊熊火光映紅了他的臉。就在一個侍衛離他只有一臂遠,他向侍衛撲去,左臂勒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往火堆里撲。
那侍衛猝不及防,被他帶著倒退著沖向火堆,反應過來本想將阿寬推開,沒料到后腳跟被木頭絆了一下,兩人倒在火里。
大火像殺紅了眼的怪獸,“轟”的吼了一聲,瞬間將兩人吞沒了。
剩下的人瞠目結舌,眼睜睜的看著同伴在火焰中嚎了兩聲,沒了氣息。那男人回過神來,咬牙說:
“算你狠,到死都不做賠本買賣,我們走。”
他們沒有看見,阿寬在撲下去的那一瞬間,將手上抓著的,那把刺他的匕首,順勢往旁邊一拋,扔到了墻角:
郎君,希望你能看到,替阿寬報仇!
救火的人基本都在救那座燃燒著的偏殿,沒人在意那堆燃燒著的木頭。
阿硯已經從等在府外接應的人口中得知,就在起火前不久,阿寬進了空宅。
阿楠從別人手里搶過兩桶水,遞了一桶給阿硯:“走,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跟著救火的人,很快來到那堆木材旁邊。木材已經燒成了焦炭,靠旁邊的地方,已經熄滅了。
“阿硯,火堆里有人!”
兩人走近細看,確實是兩個抱在一起的人,不過,此刻他們都成了焦尸。
阿硯心里難受,他希望哪一個都不是阿寬,說不定,一會阿寬就會笑著從人群中走出來,拍拍他的肩問:
“郎君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阿楠蹲在焦尸旁邊看了半天,站起來搖搖頭說:“火勢猛,燒得太徹底了,一點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
他這才發現,阿硯并不在旁邊,再一看,他圍著火堆在地面尋找的什么,見阿楠過來,他說:
“他們一定打斗過,如果不是死后被扔進火堆,打斗現場就是在火堆旁邊,找找看,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偏殿是救不了了,大家只求火勢不要再往旁邊蔓延。借著殘余的火光,阿硯看見一點金屬的反光:
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仿佛不是用來殺人,而是佩戴在身上欣賞的那樣。匕首上面,隱隱還帶著血痕。
這個墻邊位置,離木材堆非常近,人不可能擠到這里面來,尤其是還起了火。唯一的可能,它是被人扔到這里。
阿寬中了刀,逃不出去,這是他拼死留下的線索。
阿硯悲哀的望了一眼那兩具焦尸,眼前有些模糊:
“楠掌院,拜托您想點辦法,拿回焦尸,里面應該有一個是阿寬。”
你倆既有緣同赴黃泉,那就將你們同葬。
今生恩怨,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