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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用武之地(下)

  劉璟從寧國殿左側墻壁之后的小房間走了出來,揮手對眾臣說:“眾卿請先退下,且容寡人與蜀王殿下單獨說幾句話。”

  文武百官離開之后,大殿上只剩下宋王、蜀王和幾十名宋國侍衛。

  劉璟對又一次陷入鐵籠的烏邪行禮道:“蜀王殿下,寡人武藝不精,若不使用此等‘旁門左道’的手段,如何能擒得住你?

  適才朝會上,百官辯論是否應當殺了蜀王殿下。寡人雖然一言未發,但寡人始終都站在‘不殺你’這一邊。而且無論你來刺殺寡人多少回,除非寡人被你殺死了,否則寡人每一次都會放了你。或許寡人救你百八十次以后,你的命就能抵了死在寡人令下的蜀國王室宗親的命,你也就不會再記恨寡人了。

  寡人武藝不精,但旁門左道的功夫,十分厲害。百八十次之內,蜀王殿下恐怕是殺不掉寡人的。你難道真的要嘗試百八十次,等到寡人救你的次數能夠抵掉你所有親人的性命嗎?等到那時,寡人的罪孽就洗清了,而且是被你洗清的。

  你用你的仇恨,化解寡人的罪孽,豈不是在相助寡人?蜀王殿下若真有如此以德報怨的俠義心腸,簡直非圣人而不能比。

  但你費盡心力來化解寡人的罪孽又有何用?戎族人尚在關外休養生息,隨時可以殺回來,屠戮九州四方。你此時沉迷于刺殺寡人,卻視大敵于不顧,那么寡人不知,你究竟是以德報怨的‘圣人’,還是本末倒置的‘蠢材’?

  昨日寡人已經為你獻了一計,緩解你心中郁結。寡人不是你的謀士,也沒有太多時間與你耗費口舌。你就在這玄鐵天籠里好好想想吧!”

  劉璟說罷,轉身便走。

  蜀王怒道:“龜兒子別走!你還沒有告訴本王,那第二條不殺本王的理由!”

  劉璟頭也未回地走出了寧國殿,吩咐侍衛道:“你們也不必在此杵著。”

  侍衛退出大殿,關上了殿門,獨留蜀王一人在那空曠大殿的鐵籠中思考。蜀王氣悶煩躁,隔著鎏金楠木門,他自然也看不到劉璟正在大殿外練劍。

  冬去春來,暖陽之下,劉璟所練劍法招式,正是蜀王適才使出的蛇行天下、閑云野鶴、臨淵羨魚、梧鼠技窮、小試牛刀和臥虎藏龍。

  宋國尚武,歷任宋國公子必須自幼習武。劉璟不到四歲便登基為宋王,當然比尋常的宋國公子更加勤于修文習武。劉璟自幼拜百家師父,博覽千拳萬劍。此間雖無名師,卻也給他打下了極為深厚的底子。

  對劉璟來說,習武的法門訣竅,與修文、學琴是一樣的道理。簡而言之,就是兒時父王對他說過的“滾雪球”之法:“璟兒,你看,只要雪球足夠大了,再添新雪,滾出更大的雪球,就不是難事。”

  這是他對宋懷王的模糊記憶里,唯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

  所以讀書萬卷,只為一目十行。撫琴千曲,只為觸弦成歌。拜遍百家師父,只為在窺得上乘武學招式之時,能夠迅速掌握。

  不過短短兩日,烏衣劍法十八式,劉璟已經學會了十二式。

  練劍時,他暗自驚嘆:“原來四海八方,江湖之遠,果然臥虎藏龍,天外有天。我雖為萬人之上的宋國國君,卻仍需勤勉補拙。學無止境,行亦無止境。”

  晚霞落去,寧國殿內無人掌燈。黑漆漆、空蕩蕩的大殿里,只聽蜀王烏邪的肚子“咕嚕”一叫。

  烏邪正郁悶無助,寧國殿的門忽然開了一條縫。兩個黑衣人迅速從門縫里跑了進來,行至鐵籠前,悄聲行禮道:“殿下!青羽、翼楓救駕來遲!”

  烏邪站了起來,低聲道:“你們怎么來了?本王沒讓你們來!速速離開,免得被抓!”

  青羽道:“殿下放心,穹云和望煙在殿外接應,咱們都不會有事的。”

  烏邪指向龍椅:“你們快去看看,那龍椅左側的機括,如何才能開啟。”

  青羽和翼楓不能點燈,怕引來宋宮侍衛,于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那玄鐵天籠的機括究竟在何處。

  兩人從未接觸過機關暗器,只覺無從下手,正一籌莫展時,大殿的門又開了。兩人連忙躲入龍椅后,打算靜聞其變,卻聽一女子的聲音,很是熟悉:“蜀王殿下,恕兒這就放你離開。”

  青羽和翼楓聽是恕兒,心下一寬,卻仍不做聲。畢竟傳聞中,恕兒已是宋王的人,不可不防。

  蜀王聲音很低,卻怒火中燒:“小蕩婦,你還敢來送死?你已不是第一次背棄你的夫君!大侄子究竟如何對不起你了?他尸骨未寒,你卻又爬上了龜兒子小宋王的臥榻!你怎能如此不知羞恥?大侄子娶了你這樣的紅顏禍水,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不然我還沒殺小宋王,已經先殺了你!”

  恕兒平靜道:“蜀王殿下,我如果沒有跟著宋王回玉都,今日又有誰能救得了你?宋王昨日沒有殺你,已經頂了整個宋國的非議。他是一國之君,時間有限,耐心也有限,不可能一直將他自己放在危險之中。他昨日能立刻放了你,今日卻將你關了一天還未有所動作,這就證明他心里已經動搖。君心難測,誰又能保證他明日一早不會聽那些朝臣的話,把你一刀砍了呢?你憋屈地死在鐵籠里,到底值不值呢?”

  蜀王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青羽和翼楓立刻從龍椅后走了出來,上前對恕兒行禮道:“主公!”

  恕兒亦對二人回禮:“青羽大哥,翼楓大哥,許久不見!”

  翼楓問道:“主公知道如何才能讓這鐵籠升起來嗎?”

  恕兒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試一試。”

  三人走回龍椅處,恕兒在黑暗中將龍椅左側摸了個遍,找到了機括所在,旋動之時,只覺手感熟悉,與璇璣孤島周王古墓里的一個機括極為相似。

  恕兒按照諸葛從容當年在古墓里教她的開啟手法,將耳朵附在龍椅上,一邊聆聽,一邊繼續旋動機括,直到旋轉時的聲音微變,立刻停了下來,大力將那旋鈕往里一按,那玄鐵天籠便慢慢升了起來。

  蜀王氣沖沖地離開了寧國殿,青羽和翼楓亦緊隨其后。青羽和翼楓頭也未回地齊聲說道:“主公保重!”

  轉眼間,空蕩蕩的大殿里,便只剩下恕兒一人。

  她輕輕撫了撫小腹,心想:“即使所有人都疑我、恨我、唾罵我…從容、義父,我只愿你們能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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