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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有靈犀(上)

玉河之上,殘月當空。恕兒獨自立于甲板,遙望明日便可抵達的宋楚之界,思緒萬千  你們說,如果拆散一對璧人,可以換得楚國千萬無辜將士的性命,那么不做此事的,才是千古罪人。

  你們,是我的娘親、我的爹爹,還有我的舅舅。

  你們拆散的,不只是一個仁君和一個絕世佳人,還有你們自己。

  娘親自請禁足二十載,與爹相隔千里之遙,只為留在宋宮之中做一個最最隱秘的楚國細作。必要之時,她可以用任何方法騙宋王劉到她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掉他。因為劉弄丟了她的女兒,她可以隨時利用他的愧疚、掌握他的生死。

  其實,我能理解你們心中的家國天下,也能理解你們做出的很多選擇都是身不由己,因為我看到過楚地如今的模樣,看到過當年那么繁榮的臨江城,如今卻全是傷兵殘將。

  所以,我不怪你們拆散了你們自己,也拆散了我和我的夫君。不怪你們當年為了離間宋懷王和宋國喬氏的勢力,害了蕭娘娘,也不怪你們如今差點殺了我哥哥劉。畢竟,你們只是想要保住楚地的平安,護住楚地的百姓。你們也為此承受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苦痛和掙扎。

  如果拆散一對璧人,可以換得楚國千萬無辜將士的性命,那么不做此事的,才是千古罪人…我終于明白了你們為何給我取名為“恕”。

  當年臨江酒樓初見顏姨姨時,她嘆息著對我說:“小小年紀,尚不知何謂以心度物,卻要讓你仁良寬恕。”當年我不明白,現在我卻不愿明白。

  以心度物,便是要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理解了別人的心思,才能心甘情愿地仁良寬恕。

  我不怪你們,只怪這坎坷命途,難測沉浮。

  從容,我曾經擔心你幫義父復國之后便貪戀富貴王權,不肯與我逍遙江湖。可是現在,王權富貴在你我的血海深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娘親…殺了你的娘親。

  你不姓諸葛…我卻姓東方。

  早知如此,我不該擅作主張地嫁給你。

  可是…幸好沒有“早知”。否則,我東方恕今生今世都不要做夢能夠嫁給你。

  周王古墓里,你手把手教我開啟那些復雜機關,可是那些不可逆轉的環環殺局,我們又要如何破解?

當時看到素仙前輩寫給周王的話,我只覺得很有意境。沒想到,竟然會應驗到我們兩人的身上  “生不同心,死便同冢。仙境枯骨,地府花開。”

  從容,或許等我們都死了,才能在地府之中一起看花落花開。

  諸葛世家的商船停靠在宋楚之界,有楚地官員例行檢查宋人入楚的通關文書。林瓏拿出東方毓的親筆信函,踏入晟王郡不費吹灰之力。

  恕兒隨林瓏、陸氏、阿杏、阿蝶一起走到楚國的船只之前,卻并不與他們一起上船,而是對四人行禮道:“恕兒送你們順利進入楚境,便可以去做一件自己的事情。陸婆婆、阿杏姑姑、阿蝶姑姑,請你們照顧好我娘親。等我辦完事,立刻去虞陵找你們。”

  阿杏想要開口問些什么,林瓏卻拉起她的手腕,轉身走上了甲板。

  林瓏站在甲板之上,憂傷地看著岸邊的女兒。當我們在此同看玉河匯入楚水,你我一世母女之情,卻再難回到我給你哼唱歌謠的時候。

  我的女兒,當年我和你爹給你取名一個“恕”字,只是想讓你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時,能夠原諒我們沒能給你一個父慈母愛的童年。我們從未想過讓你去做一個仁良寬恕的人,從未想過要讓你去原諒所有的人。

  你想去和你那小夫君當面道一次別,娘親自然可以理解。娘親也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與我們團聚。

  林瓏朝恕兒招了招手,揚聲道:“一路小心!”

  恕兒也朝娘親招了招手,大聲答道:“娘親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于是轉身,匆忙跳上了剛才走下的諸葛世家的商船。那商船調轉方向,重新駛回了宋境。

  恕兒坐在船艙里喝茶聽書,說書的卻不是許爺爺。如今真相大白,解開了身世謎團的她,早已沒有心思聽故事。她也再不會相信那些流傳于民間的謊言。

  她托腮想著,娘親還是沒有把婚書還給我…

  娘親可真是一個精明到骨頭縫兒里的人。她定是知道,我既與從容此生無緣,如今我唯一的留戀,便只有我們的那張婚書。所以扣押著我的婚書,我就一定會回虞陵去。

  恕兒到達東陽時,正趕上衛國復國的盛大慶典。東陽城中張燈結彩,十分熱鬧,還隱隱飄著衛國名酒烈雨的醇香味道。

  恕兒不愿一身黑衣與這翻喜慶格格不入,便在街頭商鋪里買了一件紅色的大氅,正好與她頭上所系的蜀繡紅絲帶是一個顏色。

  她沉默地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聽不清歡聲笑語,只聽到幾句“冰糖葫蘆,冰糖葫蘆”的叫賣聲。

  她看到東陽城中,有人身著衛國服飾,也有人身著齊國、蜀國和陳國的服飾。想來四國盟軍,的確已經在東陽順利會合。既然衛國宣布復國,想來東陽的布防也已是固若金湯。

  哥哥,對不起。我竟幫了你同父異母的親弟,我的夫君,從你的版圖上生生挖走了一塊土地。

  不過哥哥,既然我不是齊國人,那么齊國的復國之事我也就不便再管。沒有了我這個難纏的齊國女將,你治理宋國,大概可以省去許多精力。

  但是哥哥,我的夫君雖然答應過我,齊衛復國,始于復國也至于復國,可我此番是來與他訣別,那么他答應過我的事,就不知道還會不會作數。而且,我不是齊國人,他也不是衛國人。他的身份,是宋懷王的兒子,是真真正正的宋國公子。他若要想借此機會謀取宋國王權,對你而言,倒是比齊衛復國還要危險。

  想到此,恕兒嘆了口氣,停下腳步,站在長街的紅燈籠下悵然發呆。

  賣冰糖葫蘆的男孩正推著小車走到了恕兒面前,笑對恕兒說:“漂亮姐姐,買個冰糖葫蘆嗎?”

  燈火闌珊,恕兒正猶豫地看著男孩,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還是讓本少爺來給這位漂亮姐姐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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