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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我來兮(上)

  翌日晌午,當林瓔看到恕兒房間案上的懷王劍和一張字條時,心中一涼。

  林瓔不禁苦笑著想,恕兒姐姐,幸好,昨晚我沒有對你說…

  看來我這隱忍的功夫,果然已經練到了家。我本以為你一直在睡覺,卻不曾想,你大概已經連夜離開。諸葛家的容哥哥,美人榜,風華絕代。他,果真是你心中的那個人。

  恕兒的筆跡有些潦草:

  小瓔,

  一月之內,我必歸來。寶劍在此,言之鑿鑿。

  林瓔將修長的手指放在落款的“恕”字之上。恕兒姐姐,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也不必解釋。你和容哥哥三年未見,此去見他,你一定百感交集。去解開你心中的疑惑,不論換來的是心動還是心死,一月之內,你會回來,回來這里,便又能見到我。我會在這里,一直等你。

  從虞陵到仙滬,恕兒依舊選擇了快捷便利卻價格昂貴的水路。仙滬出產雪蠶,雪蠶銀絲,冬暖夏涼,手感似云似霧,仿佛觸手即化。自楚昭王在世時,仙滬銀絲便常年供給臨江楚宮,縱使王親國戚、達官貴人,也只能逢年過節時織一套雪蠶華服。七王之禍,昭凰閉宮,才有雪蠶絲流落民間,在普通的織衣店里也能買到。

  恕兒到了仙滬,看到戰火雖然燒毀了仙滬的半座城池,但殘留的建筑,各個小巧玲瓏,雕梁畫棟,一看此地就住著許多心靈手巧的手工藝人。因此仙滬雖不比臨江大氣,卻別有一番錦繡別致。她按照三年前諸葛從容在藥王山中說明的路線,在仙滬北港訂了一張諸葛家的船票。

  今日去東海的船只不多,恕兒還要等上半日功夫,于是她在北港的店鋪里采買了兩套雪蠶銀絲的女裝,一件鵝黃,一件淡綠,加上林瓔在臨江給她選的那件桃紅色的,一共三套。結賬時,她心中暗嘆,若不是楚地戰亂,沒人稀罕雪蠶銀絲這樣的奢侈物品,她不可能一到楚國就大手大腳地買了三套如此上等質地的衣物。買完衣服,她又匆匆備了些干糧和清水。

  閑來無事,她看到附近有家“諸葛錢莊”,于是走了進去,問掌柜道:“請問你們東家的諸葛少爺,近日可在那璇璣孤島上面住著?”

  掌柜道:“公子來得正好,少爺前些日子剛回到島上。請問公子,你找我家少爺有何事?”

  恕兒將諸葛從容留給他的楚國諸葛氏的通關文書拿給了掌柜,說:“我和諸葛少爺有個約定。這份通關文書,是他三年前送給我的,讓我得空時,去璇璣孤島上找他。我已買了今日午后從羨江去東海的船票,到東海換大船,過幾日便可到璇璣孤島。不過,我們三年未見,如今我冒昧前來,連一張拜帖都未準備,也不知道諸葛少爺可有空閑見我。”

  掌柜道:“公子既然已經訂好了船票,若想遞一張正式拜帖,此時恐怕來不及。不過,我們錢莊給島上送消息,常用鷗鳥傳書。公子可以在這張小紙上寫幾個字,我幫你系到一只鷗鳥上,鷗鳥從仙滬飛往東海璇璣孤島,不過兩天時間,比公子的船要快許多。公子今日從仙滬出,到東海金灘換船時,我家少爺定然已經在島上收到了你的消息。金灘的入海大船,若是天氣風向都無礙,每隔三日才會往返一艘。等公子到了金灘,便在諸葛家的客棧里小住幾日,少爺收到消息之后,肯定派人接你去島上。”

  恕兒在掌柜拿給她的一張細瘦紙條上認真書寫了一行小字:“烏衣劍法小成,繁京顏氏拜上。”

  掌柜疊起紙條,說:“祝公子一路順風。”

  羨江商船雖然最終會到達東海金灘,但沿途路過許多小城小鎮,每到一處,都會搬卸貨物、登記船客,夜里還停船在港,并不航行,于是蜿蜒輾轉,足足用了六日時間,恕兒才越過羨江兩岸茂盛的蘆葦,看到汪汪東海的海岸。

  此時商船上的乘客已經所剩無幾,基本都是給金灘碼頭上的餐館和客棧運送干糧和酒水的商販。恕兒隨他們下船,詢問了諸葛家所營客棧的位置,便朝那一望無際的東海走去。

  金色海灘之畔,有一家炊煙裊裊的小客棧。三層高的木頭房子上掛著一串隨海風海浪叮當作響的白色貝殼風鈴,二層的幾個吊籃里輕輕搖曳著一簇簇五彩小花。恕兒忽然覺得,所謂天涯海角,便是這東至九州盡頭才能看到的一座質樸小樓。

  那便是諸葛家的金灘客棧。恕兒走進客棧,年邁的掌柜打量了她一番,行禮問道:“公子可是陳國繁京的顏老板?”

  恕兒心想,這鷗鳥傳書還真是挺快。她對掌柜回了個禮,說:“正是在下。”

  掌柜道:“我家少爺聽說公子前來,不勝歡心,特意吩咐老奴在此迎接。公子請隨我到三樓的海景上房歇息,少爺傍晚便到。”

  掌柜打開房門,恕兒不禁驚奇于這“海景上房”的景色與布置。敞開大窗,海風拂面,便能看到東海波濤,層層。金色的沙灘上,每一顆細沙都熠熠生輝。

  房間里除了舒服的帷帳軟塌,還有一張書案、一個妝臺。書案上整齊地擺放著幾本九州風物志,有講美景美食的游記,也有畫著各式兵器的圖譜,還有俠客軼事、帝王傳記。恕兒隨手翻看,都是她沒見過的書籍,覺得這不愧是天涯海角,連案上的書都甚是新奇。

  妝臺上立著一面質地甚好的圓形銅鏡,恕兒從未見過這樣大的一面銅鏡,更從未如此清晰地在銅鏡之中見過自己的面容。她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其實長得還不錯,卻又不禁傷感地想,也不知道,我長得是更像我的親生父親,還是更像素華宮里的蕭娘娘。

  銅鏡旁,放著一只象骨大梳,乳白光潔,紋路清晰。恕兒拆下男子髻,任由青絲垂肩,拿起那把象骨大梳,為自己梳理頭。

  她隨開妝臺的抽屜,詫異地看到里面竟盛滿了珠釵飾,其中項鏈耳環,更是一應俱全,都是品色極好的寶石、美玉或珍珠所制。她不禁促狹地想,原來這才是所謂的“富可敵國”,連開在海灘上的小客棧里都藏著那么多稀罕物事。相比之下,我這個陳國富,真是徒有虛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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