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倪不明白顧若薇為何突然切換話題,但一瞬間,他的內心無數種心情混在一起,變成了喝不出味道的八寶粥。
過了幾秒,他支吾道:“如果指醫生,也許不能吧。”
顧若薇揉了揉頭發:
“的確,醫生只是一份工作,拿錢辦事。這一點我小時候就看透了,也對那些新聞的吹捧很反感。
大家明面上說醫生什么的很偉大,但心里根本看不上這種臟活累活,尤其是這幾年房價越來越高,而學歷要求也越來越高…”
杜倪看著她低沉的臉色,安慰道:“也沒那么夸張。”
“但我的父母就是這么低三下四。”
厚重的墓碑前,四面八方的風浪將顧若薇的秀發吹起。她咬著下嘴唇,道:
“雖然我不喜歡醫生。但有一瞬間,我希望這個職業就是能高人一等。
至少,那樣的話我或許能再見我父親一面吧。”
近乎自言自語的喃喃聲如同不存在的節拍,敲響了杜倪內心的那面鼓。陣陣的回響中,他的手掌向顧若薇伸去。
他想抱住眼前這個女孩,不想她的溫度被這塊墓碑所吸走。
可是,顧若薇只是側身一撤,宛如虛幻的肥皂泡,啪的一下就破了。
杜倪緩緩收回手,收斂了幾分尷尬:“那你要回去嗎?”
“嗯,我下午還要值班。”
“可是…你不休息嗎?”杜倪把剛才在辦公室門口聽到的話又重復了遍,“大年三十,和家人待一起,好好吃頓飯唄。”
顧若薇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著墓碑粲然一笑:“三十那天我家里不會有人的。媽媽會想辦法多接兩臺手術,我也不待在家里。”
“為什——”杜倪說到一半,眼睛瞥了眼墓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注視著杜倪的眼睛,黑瞳的背后仿佛撥開了外殼,露出的是深邃的傷口:“大年三十那天,我父親答應我——只要我好好待在家里,他一定會準時回家陪我吃飯。而在深夜,我等來了一個電話…”
顧若薇抬起頭,對著慘灰的天空吸了吸鼻子:
“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說完,她把發梢往后一撩,背身離開了。她的表情被那嬌弱的背影所掩蓋,可是肩膀不時顫抖幾分,仿佛心電圖的曲線。
杜倪嘴巴哆嗦著,想說點什么,可最后更像是被冬天凍壞了發不出聲。他默默看了眼墓碑的日期——距離大年三十,還有一天。
得益于陽歷的變化,每年大年三十的時間并不固定,像今年就過得特別早。
他把雙手揣進兜里,沿著原先的道路返回而去,心里盤算著時間——自己還能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那份遺憾,不能再次上演。
杜倪乘地鐵回到原先的街道,穿過賓館大門,行走在紅色的地毯上往房間而去。
可這次,他在走廊口就大老遠看見了陳格一行人——以及臉上遮蓋不住的怒氣沖沖。
估計又是和大叔吵了一架。杜倪內心下了判斷,想避開這個風頭。
他往附近環視一圈,并沒找到一條岔道和拐角讓他避開。但是對方急沖沖的腳步又如此快速。
在咚咚咚的心跳下,杜倪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一間沒關上門的房間。
抱歉了。
杜倪一個側身閃了進去,并留了一條小縫。借著走廊窗戶外的日光,他看著另一頭的影子越來越近,而聲音也傳了過來…
“他算什么東西,也敢跟我們叫板?”
“就是,要不是上面的人再三叮囑,早就把他給剁了。那家伙到底是有什么東西這么值得我們忌憚!”
杜倪聽著門外咬牙切齒的聲音,沒敢發出一絲動靜。
陳格的聲音傳進來:“按照他那法子處理,獵物早飛走了。”
“那我們…”
“啊,何必為這賓館里的螻蟻上心呢。到時候我們按我們自己的方法來就行,反正人長啥樣也清楚了不是?”
“好,到時候一定要給那家伙點教訓!”
交錯不一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后,杜倪吊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
必須馬上告訴大叔。
可一瞬間,他突然感到后背發涼——似乎有人的視線從后面打探過來。
杜倪看過去,一個哆嗦打了出來:是那女人的兒子!
那這間房子不就是他們的目標嗎?
他往后靠著門身,看著對方——這家伙當初見面就想給自己一拳,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必須小心應對。
但對方似乎正在睡覺,現在卷起被子坐在床上,兩眼無神,道:“你也是來抓媽媽的嗎?”
“呃,不是。”杜倪搖了搖頭。
對方似乎并沒把他話聽進去,而是喃喃道:“這味道…是媽媽叮囑過的,不用提防。”
說完,對方閉上眼睛,往床上一倒,睡了回去。
杜倪沒有做聲,輕手輕腳離開并關上門,然后把房間號記了下來,才返回到自己的房間前。
“呼——好嚇人。”
一摸兜,他才發現出門沒帶鑰匙,這可真是太大意了。
杜倪索性用拳頭敲了敲門:
砰砰砰!
下一秒,門一開,蹦出來的是魏逸馳那張憤怒到扭曲的面具:
“你還敢過來是吧!信不信我一拳懟你臉——”
話音未落完,大叔的視線往杜倪身上一落,剛舉起的手臂也放了下來。
“呀…你回來了。”
“嗯。”杜倪覺得還是裝作什么都沒發生比較好。
“唉,歡迎回來。”魏逸馳撓了撓頭,幫他把門拉開,“那群異際派的還真是臉都不要了。”
“怎么了?”杜倪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來。
“他們非得覺得我的辦法是把煮熟的鴨子拱手送飛,真是一等一的傲慢。”
“那還要繼續嗎?”
“當然,爛攤子接了自然要負責到底,這是基本的職業操守。”
魏逸馳的手里猛地變出一個小公文箱,然后麻利地打開。里面露出的是十管試劑瓶,以及一個注射器。
“這是…”杜倪看向金色的試劑,胃里有點犯惡心。
“根據鯨落原液提純做出的改良解藥,我前來的一個目的就是要試驗這個東西——如果能做到逆轉的話,那對植入者來說也是個救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