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夜晚,陰沉的云層和黑暗混為一體。即將下雨的濕熱一直回蕩在整片樹林里。
英格麗掃了眼腳下的草叢,臉色不怎好看:“你確定這里能到家嗎?”
“昂,穿過這條樹林的話就能看到你家莊園了,畢竟還是蠻大的,而且那地方就你家莊園孤零零坐著…”
杜倪向前走著,大致辨認著方向,并時刻保證英格麗一直在自己視線內。
自打到集市后,那股濃厚的被監視感一直揮之不去,就好像是被無數只眼睛瞪著背后,十分難受和危險。杜倪甚至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人在策劃綁架英格麗的行動。
而尷尬的點在于,如果想要以最快速度趕回杰拉德莊園,那穿越這片沒什么人煙的樹林無疑是必須的條件。他們必須要冒風險,即英格麗被綁架的風險和杜倪任務替換的風險。
甚至,他都沒有讓英格麗停下來吃晚飯,底線也只能是邊走邊吃。為的是能在這危險的夜色里多趕幾步路。
一路上,英格麗貼身的棕皮短裙已經被沿路的樹枝刮破,全身也沾滿了樹葉和泥土。對于這種“艱苦”的長途步行,她完全有理由在嘴上不停抱怨。
但是并沒有,她只是跟著杜倪走,時不時腳步放慢一點,但絕對不會停下,這一點倒是被杜倪看在眼里——仿佛那個還挺刁蠻的大小姐走得無影無蹤。
杜倪時不時瞥她一眼。按道理,這是件好事,這意味著英格麗心理上的一種變化,走向成熟的趨勢,對于完成任務來說無疑是大有裨益。
但是,他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這么個想法:任務完不完成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誒,這里有道下坡!”
在英格麗一聲驚呼下,杜倪連忙拉住她——那只嬌柔而溫暖的小手被緊緊握在他的手心里。他能感覺到手背上有一道被樹枝劃破的刮痕,難怪她剛才一直摸著手背。
等安全下坡后,二人來到一塊還算平實的園地上。踏著落葉,杜倪立馬松開了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但是,他的口中卻情不自禁跳出了一句話:
“很辛苦吧?”
“也沒有吧。”英格麗檢查著皮裙和黑底長筒襪,沒反應過來。
他看著那雙黑色的眸子,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從來沒想過吧?又是穿樹林,又是把你衣服弄成這樣。”
“其實也還好…”
“那你有想過放棄嗎?”
“啊?”英格麗抬起頭來,“為什么要放棄?我們都到這一步了,不能前功盡棄吧。”
“但我沒有感覺到你內心的主動,或者說——”杜倪折斷頭頂的樹枝,“你一直在勉強自己,對吧?”
英格麗揪著裙角,咬著下嘴唇許久,道:“是。事實上,我也沒有想很多,只是覺得不這么做家族就會遭遇危機,所以我有義務去那么做。”
她來回眨著眼睛,眼神一直對著杜倪躲閃著:“但是,查理,我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對我說:‘那反正沒有愛你的人,又何必回去呢?’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見到了父母該是什么樣的態度。”
“畢竟,他們也沒有那么愛我,不是嗎?”
杜倪看著她許久,原本,他想讓她堅持下去。
但是這一次,他動搖了,沒有這么說,道:“那你想放棄嗎?這一次我不會勉強你,選擇權在你手上。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英格麗一愣,許久沒有動口,只是緊緊攥著脖頸前的那顆寶石,那朵蒲公英在黑夜里依然閃著白色的輪廓。
“我想,我…”
突然間,一道疾風從英格麗左前方閃起,直沖她而來。杜倪立馬把她拽到地上堪堪躲過——那道風如同利刃般剛好切過一片落葉,將其碎成兩半。
“怎么——”
還沒等英格麗抬起頭來,二人都通過以太感知感受到了——三個,四個,不,甚至有十幾個穿黑衣戴著兜帽魔法師全部圍了過來,而且有不乏身手矯健的家伙。
杜倪向前一步將英格麗護在背后,但對方順勢形成一個圓,根本無論怎么擋都是沒有意義的。
突然間,連續幾道彎曲的光線從各個角度射來,纏住了杜倪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甚至,連他胸口的那把槍都掉到地上,沒法伸手去撿。
大概十五個人圍成圈后,其中一個方向走進來一個人——馬丁·霍爾。他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甚至可以說合不攏嘴。
“好久不見啊查理。”
被接近五花大綁的杜倪一邊打量著周圍,一邊回敬一句:“好久不見啊,難得你帶這么多人來。”
“哎呀,多虧了你,那個不得了的約翰遜總算是讓位了。一想起醫生判定他下半輩子離不開床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激真是如同這北海的潮流連綿不絕。”
馬丁打了個響指,道:“所以,你為什么不把英格麗送過來,反而要把她往杰拉德莊園的方向送呢?”
杜倪沒有多話,而旁邊的英格麗更是一頭霧水,道:“那你為什么要來抓我?我知道你們對杰拉德莊園那塊地十分看重,但就算我被抓了,爵位被剝奪了,那土地也只會給理查德而不是你們霍爾家族啊。”
“不不不,英格麗小姐,你在這方面的腦子還真不如你以太天賦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馬丁突然鼓起掌來,道,“你怎么知道理查德就會安心守著那份田地呢?”
“你什么意思?”英格麗后退一步。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就明說了吧。”
馬丁拍了拍掌,如同宣告著誓詞般開口道:
“理查德在上個月就已經病逝了!”
頓時,一滴雨落到英格麗臉頰上。她的嘴唇只是上下抽動著:“你說什么?”
“我說,那個理查德上個月就入棺材了。這是霍爾家族特意幫你們留意的喔,第一手消息到現在都還沒到卡門那老不死的手里,當然他也不會在意就是了。畢竟,貴人多忘事嘛。”
頓時,英格麗捂著胸口,連連后退,臉色被灰色的油漆抹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