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計劃,夏流風心下稍定,將目光移動到那鍋沸水中的蠶蛹上。
幽藍色的蟬蛹在滾水中起起伏伏,從爐下碳灰可以看出,這鍋水已經沸騰了許久,可那枚蠶蛹依舊在沸水中巋然不動,仿佛根本沒受溫度的影響。
夏流風知道,此時蛹中寒蠶正在蛻變羽化,待它破蛹而出之時,便是八階妖獸問世之日。
這個過程視蠶的種類而時間各有不同,但不管它如何折騰,在金丹境的夢瑤面前都翻不起浪花,只有乖乖成為他們釣霸刀門二人的蟲餌。
釣魚執法,就是安逸。
夢瑤吧嗒吧嗒吃著夏流風買來的糕點,摩拳擦掌道:“算他們倒霉!敢來我天武門領地偷偷盜寶,這下我看那霸刀門的臉往哪擱。”
夏流風前后思索,這計劃簡單有效,以靜制動讓人防不勝防,沒有什么好擔憂的紕漏。
當下放了心,慢悠悠地踱步到養蠶架前,捏了片葉子撥弄那寒蟬幼蟲玩。
兩條倒霉的寒蟬幼蟲躲來扭去,跑又不敢跑,咬又不敢咬,被夏流風扒拉得在樹葉上滾來滾去,氣抖冷。
這還是夏流風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八階妖獸,玩心大起,他將兩條寒蠶翻了個腳朝天,樹葉一節一節掃過它們的肚子。
“一、三、五、七…”
夏流風粗略一數,訝然道:“你這小蠶,怎得有這么多對足。”
他沒放在心上,又撥弄著另一條寒蠶玩。“九、十一、十三…四十七。”
夏流風揉了揉眼,寒蠶的足太多他都數花眼了,兩條一模一樣的蠶,竟能叫他數出來四十七對蠶足。
就當夏流風鍥而不舍想要再數一遍自己漏了哪對足時,邦邦的敲門聲響起,一道婦人的聲音小心翼翼在耳房門外響起。
“有人嗎?”
夏流風推開門,卻見一面露焦急之色的中年婦女倉皇下跪:“貴客饒命,奴婢方才走的太急,不小心將小女的藥忘在了此處,還請貴客莫怪,奴婢拿了藥就走!”
夏流風見她一副養蠶女模樣,想起剛剛衛老爺的自述,心下恍然。
“你就是養出這寒蠶的三娘?”
柳三娘一愣,害怕地點頭:“正是奴婢,貴客可有事吩咐?”
夏流風環視屋內,果然就見織布機旁放了一個簡樸的白瓷瓶,上面貼著醫館的字條:一日兩丸。
夏流風將這藥瓶拿在掌中,和藹地叫三娘起來:“你女兒得的是什么病,可還嚴重?”
柳三娘兢兢業業道:“回貴客老爺,小女天生氣短,體弱多病受不得勞累,稍一走動便是臉色發紫,做不得重活。郎中說她這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治是治不大好的,只能拿藥供著,能活多久都看命。”
柳三娘略顯蒼老的臉上露出苦色。
夏流風將那藥瓶遞給她,不再提她的傷心事,轉而問道:“你是怎么養出這寒蠶的?”
柳三娘欣喜地接過藥瓶,陷入回憶道:“回貴客老爺,那是上個月十六,望月仙境剛結束不久。我半夜起來給蠶添桑葉,發現有三條幼蠶不知為何正在吃月櫻的樹葉,我趕忙將桑葉添好,這三條幼蠶卻怎么都不愿意吃。”
“我舉著油燈仔細一瞧,這三條幼蠶旁邊蛻了四個殼,我心下害怕,就將這三條幼蠶挑出蠶架扔到外頭,第二天起床卻發現其中一條已經成蛹了。”
柳三娘絮絮叨叨說著,她是如何殺不死蠶蛹,織女春曉又是怎么勸她留下這蠶絲織布售賣的。再后面講的和衛老爺就沒什么差別了。
夏流風將她客氣地請走,在屋內聽了個真切的夢瑤出來,奇怪道:“怎么聽她說的,就跟這三條蠶忽然出現在她家似的,不像異變?”
夏流風點頭,手中把玩著月櫻樹葉:“待到收拾了霸刀門的人,再來這望月鎮好好探個清楚。”
望月鎮西巷。
這里住著望月鎮大多的貧民,也是望月鎮民們交易糧食、買賣牲口最多的地方。
既是貧民,街道衛生環境自然和城東的富饒天差地別,吳勇自從踏入這條街區,整個人臉色就不大好。
那確實,任誰被各種畜生的屎尿屁味重重包圍,臉色都會不大好。
他抱著刀面如黑鐵地站在路邊,看著文青熟練地在西區穿梭,逐漸開始不耐煩。“打聽清楚沒有,那寒蠶到底是哪家養出來的!”
文青額頭微汗地跑回來,陪笑道:“清楚了,都清楚了。那養出寒蠶的養蠶女是三娘,織出寒帕的織女叫春曉。兩家是鄰居對門,離這里很近就到!”
吳勇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那就快走,辦完差事趕緊回去。這望月鎮的人也太臟了,真不愧是天武門管轄的小鎮,果然貧苦。”
文青臉色僵了一瞬,笑著走到前頭帶路。
“大師兄說笑了,哈哈。其實望月鎮也還好,我如果早知道寒蠶是三娘養出來的,肯定一來就帶師兄過去了,絕不會叫師兄在這里委屈落足。可誰讓這邊小道消息最靈通呢!”
吳勇奇道:“聽你的口氣,你和那叫三娘的還認識?”
“這個。”文青難得臉上一澀。“我與三娘不熟,但與她女兒自小就認識,也算…知根知底。”
吳勇嘴皮一掀:“呵,原來是你老相好!那這次任務豈不是十拿九穩?”
文青打了個哈哈,領路在前,果然很快就帶著吳勇到了三娘家。
這是一處簡樸,或者說清貧的一進小院,雖看起來老舊,但仔細一瞧,每處殘破的地方都有人精心修補的痕跡,屋子的主人想來是個很會過日子的。
文青在門前躊躇片刻,輕輕敲了三下木門。
“娘,你回來了?”
清脆熟悉的嗓音叫文青恍惚了一下,吱呀一聲門響,門縫里露出半張略顯蒼白,眉目溫婉的秀氣臉頰。
“你是…青哥?”
柳青有些不可置信,她睜大了烏黑的一對兒眼,閉上又睜開,將文青細細看了好幾回,兩行眼淚刷地流下。
“唉,青妹你別哭!”
文青手足無措,顧不及吳勇就在后頭,用袖子仔細給她擦淚,卻不想越擦越多,急得他冒汗。
“我以為,你不要青妹了…”柳青語氣低落,幽怨道。“娘說了,男人都是大騙子。貪你人時嘴上抹蜜,什么話都敢往外說。等你人老了、丑了、不好看了,翻臉比翻書可快得多!”
“我是那樣的人么?”
文青好言好語地哄著。“我跟你告別后可一日都沒忘許你的承諾。這么久沒來見你,只是中間出了些差錯。可你的青哥想好辦法解決了,你看我身上這身衣裳,氣派不氣派!我雖沒像計劃好的拜入天武門,但霸刀門可比天武門厲害多了!不信你問我大師兄!”
文青說著,在柳青看不見的角度,一臉懇求地看著吳勇。
吳勇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糧,齁的要死就算了,還莫名其妙要被做保。好在文青選的問題極好,吳勇他再不愿意,也得為了門派聲譽喊上一嘴。
“那必須,我霸刀門漢子人人剛猛無匹,就是比那天武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