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為民除害,這樣不好嗎?”
“不好!”劉大滿憤怒地吼道:“你們明白為民除害到底是什么意思嗎?你們只記得后面‘除害’這兩個字,可前面的‘為民’誰還記得?是,作奸犯科的人是死了,可被他們凌辱強暴、生不如死的那個可憐受害者該怎么活下去?
如果我把這案子按你所說的流程辦理,不出三天,整個璧山縣都知道了二娘被自己的親叔子強暴過!他們甚至還會刨根問底,把二娘可憐的經歷全挖出來,再添油加醋,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這樣一來,你告訴我,哪個女子還能有臉面活得下去?
二娘若死了,大毛和二毛又怎么活下去?他們可能會被人說成是雜種,是牛大、牛三甚至是原來二娘家主的野種!哪個孩子又能背著這些名稱活下去?”
說到最后,劉大滿的情緒像閘不住的洪水,語調激亢,脖子通紅,嘴上的八字胡抖動不停。
吳謙平靜地說:
“所以你便故意掩護大毛,甚至在調查案發當晚牛家人的行程時也故意不去調查大毛,對吧?”
劉大滿用渾圓的眼睛看著吳謙,說:
“請問吳提刑,這樣有什么不好嗎?該死的人死了,受害者能換來更好的生活,這不是真正的為民除害嗎?這不是秉承了天地良心嗎?”
“劉知縣,”吳謙個子比劉大滿高了一頭,他面帶怒容,俯視著這個矮胖子,嚴厲地喝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你包庇兇手的事,我要把你上報朝廷,押送大牢,按律法革職查辦。”
“哼,”劉大滿干笑了一聲,“吳提刑,我們談的這些東西,有其他人作證嗎?出了書房的門,我可就把剛才說過的話全忘了。至于你說我包庇罪犯,你有證據嗎?什么密室的真相,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認為老大是真兇。
說到底,你頂多判我個能力不夠,辦案不力,我甚至連烏紗帽都丟不了。無所謂,我反正也不想升官,就在這璧山縣待著,繼續為民除害也挺好。只是可惜了,我還以為吳兄能是一位志同道合之人,原來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也是一丘之貉,算我走眼啦!”
劉大滿早就算好了這一步,所以他才不讓米兒和小哥進來,要在小間里單獨和吳謙談話。出了這個門,他剛才說的話全部不認。至于早就發現了大毛是兇手,他更是完全否認就行了。
朝廷就算來查辦他,也頂多是個能力不夠。加上他本就是個拿錢當的“攝官”,也沒人會苛求他。所以他才敢說自己連烏紗帽都丟不了。
劉大滿說完這些話,以為吳謙會暴怒,他直直地看著吳謙,等著他發火。可忽然間,他發現吳謙一直緊繃的臉上嘴角上翹了一下…
劉大滿剛有些納悶,吳謙忽然就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繃不住了,實在演不下去了!劉兄,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這…”劉大滿不知所措。
吳謙其實是在故意詐他。
吳謙冒官頂替,火燒樓員外,本就不是死板的科舉官員。他原來只是想借此官職為小玉報仇,但后來被王永之以一句“在其位,謀其職”點醒,一邊斷案伸冤,一邊查詢鳳公子的下落。
所以他對劉大滿這種做法并不感到排斥,相反,他覺著劉大滿和王永之是真正的同一類人,他們都有著自己的信念,內心強大,按自己的是非觀行事,不被世俗的觀念所裹挾。
“劉兄,”吳謙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僅有自己的想法,還有足夠的能力去實施,把我安排在這小間里談話,即亮明了立場又給自己留下了后路,說明你心思縝密,著實是一位難得的人才!”
劉大滿狐疑地看著吳謙:
“吳提刑,你這是…”
“哈哈,如你所愿,我和那些尸位素餐之人確實不是一丘之貉。剛才是我在詐你,你的表現讓我驚嘆了一把。劉兄,憑你的的能力,你不該只困在一個個小小的璧山縣。如今朝綱腐敗,腐儒們守著家財偏安一隅,不思進取,令人憤恨。只有像劉兄這樣既有想法又有能力的人,才能帶大宋走出困境…”
“吳兄,你可詐得我好苦啊!剛才看你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還以為自己信錯人了呢!唉,”劉大滿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說自己就喜歡在這小小的縣城待著是假。我若真貪圖安逸,連這個知縣也不用做,守著我家的家產就能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我不甘心這樣,我也想重振朝綱,甚至有一天能揮師北上!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攝官縣令,沒人愿意提拔我…”
“我可以把你推薦給一人,你們倆的脾氣肯定相投。”
“誰?”
“廣南東路轉運使,王永之。”
吳謙后來又找二毛好好詢問了一番,最終確認他只是在當晚被大毛叫醒幫忙把老大和老三搬到了板車上,包括今天早上騙小哥離開,也是大毛教唆的。他把二毛身上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紋身,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
二娘那里,吳謙騙他說大毛受不了這里的欺辱,決定離開這里。吳謙剛好有一個朋友需要個書童,便將他引薦給了朋友。二娘雖然心中難受,但一想到大毛可能有更好的前程,最終也接受了。
至于二娘被強暴這件事,吳謙也找二娘單獨詢問證實了。哭訴中二娘幾次暈死過去,這兩個禽獸竟然把二娘當成了謝雨工具,無數次強對二娘施暴。如果不是為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二娘早就自殺了。
吳謙最后和劉大滿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將此案的真相寫下來,并由吳謙將詳細情況上報刑部,說明此案的特殊性。為保障二娘和二毛的以后的生活,申請對外宣告還是以原來劉大滿的那個陳詞為準,仍然判處老大因殺害胞弟,獲罪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