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又來?”
沈中原這會兒也是有點麻木了,這地方深深怪怪的,危險層出不窮,花樣還挺百出的,就跟沒完了一樣。
他一把將方毅扔下,想起陸錦年說的話,心中毫無懼意,揮刀斬在尸體的頸脖上。
鋒利的刀刃閃耀起一抹冷光,獨屬于兇器的微芒炸起。
“叮!”
刀刃落下,卻在瞬息彈開,沈中原手臂發麻,盯著墳中的尸體一臉的不可置信。
陸錦年眉頭一皺,拉住還要再砍的沈中原,二話不說往林外跑去。
沈中原一臉不解:“師父?”
“閉嘴!”陸錦年搖頭:“出去再說。”
沈中原點了點頭,知道陸錦年絕不會無的放矢,遂一言不發的往林外跑去。
轟隆隆——
恰此時,林中的樹木紛紛拔地而起,樹根下的墳冢裂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再現。
沈中原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剛才的那一番變故引起了這片邪祟叢林新一輪的變化。
他牢記陸錦年的話,摒除心中雜念,保持澄澈空明,毫無懼意。
二人腳下不停,一路跑出樹林。
沈中原本想停下詢問方毅之事,但見陸錦年依舊在跑,不由得眉頭一皺,沉默著跟了上去。
二人一口氣跑出老遠,身后叢林的動靜已經幾不可聞。
沈中原終于按捺不住,放緩了速度問陸錦年:“師父,我們不管方毅了嗎?”
陸錦年頭也不回道:“他已經死了,尸體化作新墳,我們拿不回來。”
“可是…”沈中原眉頭皺起,看著前面的陸錦年,心中浮現一個不好的猜測。
他停下腳步,往后退了幾步。
前面的陸錦年留意到身后沒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別停下,繼續跑。”
沈中原冷笑搖頭:“你不是我師父。”
陸錦年微微一愣:“你是不是傻了?我當然是你師父,你莫不是以為我是林中那些邪祟化身吧?”
沈中原笑著點頭:“你不打自招了。”
陸錦年心中錯愕,然后滿臉無語:“你…我…哎!蠢貨。”
陸錦年罵了一句,正要解釋,卻忽然眉頭一挑,止住要說的話,抖手甩出一條鐵索,纏住沈中原的腰身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沈中原正要掙扎,卻聽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斷逼近,他下意識回頭,就見身后無數邪祟,高舉樹木朝這邊跑來。
沈中原心頭一跳,明知要保持無畏心態的他,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產生幾分驚懼來。
他現在心中苦悶,雜念叢生,看著前面的師父和身后的邪祟,一時間竟辨別不出哪一個才是真的了。
陸錦年猜到沈中原的認知陷入混亂,邪祟的善變讓人難以區分真假,幾個回合交手下來,便是他也受到一定影響。
只不過,他有鎮魂鈴和清心譜庵咒,在佛門妙法的護持下,勉強能保持頭腦清醒。
而沈中原雖然也有鎮魂鈴,可畢竟沒有伏龍法支撐,鎮魂鈴對他的護持效果微乎其微。
“中原。”陸錦年開口道:“邪祟千變萬化,可以呈現出你所見過的任何人的形象,卻唯獨不能變成我,因為我身懷佛門妙法,專克邪祟,它們的認知無法照見我,所以你要相信,我真的是你師父。”
聽到陸錦年這番話,沈中原心里頓時信了七分。
邪祟善變,但似乎不善言語,哪里能說出陸錦年這樣有條理的話來?
更何況,陸錦年擅使鐵索,邪祟卻以雙手拿人,雖不清楚它們是不是還具備其他本事,但就目前的觀察來看,它們應該是不會使用武器的。
心中一番計較,沈中原有了答案。
“師父,方毅到底怎么回事,還有那些邪祟怎么還追上來了?”沈中原一邊跑,一邊問道。
陸錦年聞言松了口氣,繼續頭也不回的說道:“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一種感覺,現在的方毅能對我們構成威脅,剛才你自己也嘗試過了,他現在刀槍不入,又化身邪祟,若是不跑,我們即使能對付他,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這番話半真半假,其實陸錦年根本沒有對付邪祟的把握。
他一身所學,除了獵龍人這個本職手段,佛門和儒門的東西,其實都是皮毛,短時間內自保無虞,但要拿來對付那些怎么都殺不死的邪祟,可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當然,邪祟之所以強大,在于它們能將人們所思所想的強大和恐怖具現,陸錦年可以用這法子針對它們,輕而易舉的消滅他們。
可正如他所說,方毅所化的邪祟是他忌憚的東西。
沈中原在無畏的心境下無法將其斬殺,說明方毅和他們早先遇到的邪祟不一樣,具體什么不一樣,陸錦年多少有了幾分猜測。
只是這些猜測,無一不再提醒陸錦年,方毅所化的邪祟不是他能力敵的,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為今之計只能是逃。
沈中原沒有從陸錦年的話里得到答案,但已經確認了師父身份的他,至少知道前面的是師父,身后的是邪祟,心中再無負擔。
二人一路狂奔,身后的邪祟緊追不舍,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或許很快二人就會被追上。
沈中原回頭看了幾次,每一次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距離在迅速拉近,原本平靜的內心泛起波瀾,帶著幾分心虛問陸錦年:“師父,他們又追上來了一些,我們該怎么辦?”
陸錦年喘著氣,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別回頭,繼續跑。”
沈中原生出一股無力感。
獵龍人不是神,在沒有龍氣刺激的情況下,他們的身體素質僅相當于強壯的普通人。
普通人的力氣會有耗盡的時候,獵龍人也同樣如此。
一路奔跑戰斗,沈中原的體力已經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他相信師父也是一樣。
可身后的邪祟,它們的體力是無限的。
再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和師父就會被追上的!
一絲焦灼從心底生出,沈中原開始感到害怕了。
勇氣初始是建立在無知之上,知道以后可以佯裝勇武,更進一步是背負使命提起的勇氣,再不然就是洞徹一切之后,大無畏的勇氣。
陸錦年撞碎邪祟就是大無畏的勇氣。
沈中原本來也有這樣的勇氣,可對付方毅所化的邪祟時,這份大無畏出現了裂痕,再到被邪祟追趕,一步步逼近,大無畏的勇氣支離破碎,絕望和恐懼油然而生。
只是他卻不知道,他的絕望和恐懼,冥冥中化作了身后邪祟的食糧,它們速度不見提升,卻詭異的再度拉近雙方的距離。
陸錦年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中也是焦急。
這些邪祟晚上出來作亂,白天還不安生,一副無敵天下、不死不滅的樣子,實在叫人頭疼。
這天底下怎么會產生這么無解的東西!?
陸錦年惱火且疑惑。
龍獸之強,尚且有獵龍人能與之抗衡,邪祟之流怎么就這么棘手呢?
當然,道門雷法、佛門妙法都是邪祟的克星,但這兩家輕易不出手,且即使出手了,也只能暫時破滅邪祟,無法將其根除。
如此無敵的事物,失去了巫族的壓制,當今已經沒有任何拘束,按說早該晉升為比龍患更加恐怖的禍亂了才是,怎么人世間卻很少有聽到關于邪祟的傳說?
陸錦年帶著重重疑惑,在腦海中翻騰過去讀過的書籍。
一段段幾乎被遺忘的記憶重新浮現,在他抽絲剝繭之下,終于找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邪祟懼光!
邪祟,至陰至邪,不死不滅,只有巫族能將其斬滅。
之所以巫族破滅之后,邪祟沒能形成大范圍禍亂,就是因為它們懼光!
烈陽之光、佛法金光、雷霆之光、人心之光。
烈陽之光就是太陽光,佛法金光是佛門妙法形成的光輝,雷霆之光源于雷霆,雷霆本就有誅邪威能,是以擅長引雷的道門對邪祟其實很有一套。
最后的人心之光就是善良、正義和大無畏的勇氣。
通常來說,心存善良和正義的人,邪祟是不能近身的,他們之于邪祟,就如同砒霜毒藥,食之即死,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所以人越多的地方,邪祟其實越不敢靠近。
因為茫茫人海中,即使骯臟貶低,污穢叢生,也依舊會有心存光明之人,這些人就是邪祟天生的克星。
也可以說,這世間許許多多心思骯臟的人,他們之所以能活著,其實全是沾了那些他們看不起的泛著“傻氣”的正義之士的光。
陸錦年心存善良和正義,同時具備大無畏精神,是以他能在第一時間窺破邪祟的本質。
當然,這不代表陸錦年是邪祟的克星,因為他融合了龍珠,龍珠是穢珠凈化而來的產物,雖說是凈化過了的,但本質是污穢之源。
融合龍珠就是融合污穢,所以陸錦年成為獵龍人之后,他原本具備的邪祟克星體質就破了。
現在和邪祟對上,只能以大無畏的勇氣去削弱它們的力量,以力勝之。
這其中,方毅是個例外。
方毅所化的邪祟和一般的邪祟大有不同。
首先方毅不是普通人,他是獵龍人。
獵龍人融合了龍珠,體制朝著龍獸的方向發展,故而具備與龍獸正面抗衡的強大實力。
獵龍人死后,他們的尸體依舊蘊含強大的力量,不作任何處理的話,會對周圍的一切造成影響。
而今方毅死后化為邪祟,龍珠吸收了邪祟的力量,似乎又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變化,令其先天具備強大實力的同時,還不懼人心之光。
老實說,第一次遇到邪祟,還是和書中記載的完全不一樣的邪祟,陸錦年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但好在他的目的不是和方毅所化的邪祟死戰,而是讓身后追趕的邪祟們停下腳步,這就容易多了。
“中原,往地上傾倒火油,點燃。”陸錦年說道。
沈中原沒有絲毫猶豫,從陸錦年的被囊中抓出幾個黑乎乎的瓶子往地上摔。
瓶子破裂,黑色的粘稠液體流淌而出,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接著,沈中原取出火折子,吹起火星后丟進了那一灘液體中。
熊熊的火焰冒著黑煙從地上躥了起來。
陸錦年沒有駐足觀看,拉上沈中原繼續跑路。
身后的邪祟來到火光前,一部分邪祟止步,似乎對火光有所忌憚,另一部分則踩著火焰沖了過去。
燃油黏性極強,這些邪祟踩在燃油上,雙腳像是踩了一對風火輪。
可這風火輪明顯是要命的。
邪祟在火光中跳腳,有影響,但影響不大。
可火焰同時點燃了他們頭頂的樹木,這些樹木,雖說也具備了一定邪祟的屬性,可本質還是真實的樹。
樹被燒著,烈焰熊熊,火光照耀四方,頭頂樹木的邪祟和火光照耀到的邪祟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身上冒氣黑煙,痛苦的嘶吼著,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一些邪祟下意識丟掉了頭頂的樹木,可一眨眼的功夫,它們就被頭頂的太陽光照成了灰燼。
沈中原恍然大悟,原來邪祟是怕火和太陽的!
陸錦年也是如此,他其實沒想到太陽光對邪祟的傷害這么大,但眼見了這一幕,他忽然想起了那只將手臂探入洞中的邪祟。
或許它沒有斷臂離開,而是被太陽給照沒了洞外的身子…
“師父,邪祟死了!邪祟都死了!”
看著成片倒在火光中的邪祟,沈中原開心不已。
陸錦年看著看著,卻暗暗皺起了眉頭。
是,邪祟死了不少,可每一只邪祟倒下,噴涌出來的力量都驅散了一部分的火焰。
第五只邪祟倒下的時候,燃油的火焰徹底熄滅了。
第六只邪祟倒下的時候,周圍十幾顆樹上的火焰也熄滅了。
數百只邪祟倒下去不足十分之一,危機徹底解除,殘存的邪祟繼續咆哮著沖向二人,聲勢更勝從前。
“跑吧!”
不用陸錦年招呼,沈中原第一個撒丫子就跑。
不過,不管二人怎么跑,彼此的距離一直在被拉近。
山谷前面的路不見盡頭,身后的邪祟越來越近,這不禁讓陸錦年也感到一陣焦急。
“別反抗!”
就在他準備放棄,打算停下來和邪祟正面一戰的時候,他前面的河道一陣扭曲,一只手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伸出細長的胳膊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將他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