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下手極重,差點把陸錦年耳朵給打聾,他也下意識睜開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扇他巴掌的人。
眼睛一睜開,陸錦年愣住了。
他此刻躺在一間掛滿藥材的屋子里,抬頭所見全是藥材,按說應該布滿藥香的,可他鼻孔和口腔里全是血,血腥味太弄,遮蔽了他的嗅覺。
坐在他身旁鼓搗一只泥爐藥罐的駝背稀發、瘸腿歪嘴的花白胡子怪人瞪著一雙往外凸的眼睛盯著泥爐里的火候,手里拿著一把鐵質的芭蕉扇,兀自扇著。
陸錦年盯著那把芭蕉扇,暗自猜測剛才那一巴掌可能就是這扇子使的。
當然,使扇子的人是面前這個怪人。
“沒聽到我說話嗎?能動就趕緊給老子爬出去。”怪人依舊盯著火候,說出來的話帶著幾分戾氣。
陸錦年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也不知道面前的怪人是誰,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了。
他看了一眼怪人,深吸一口氣,正要努力起身,卻沒想到只是一個深呼吸的動作,就讓他的胸腔仿佛受到被萬劍貫穿的痛苦。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新鮮的血液順著喉管淌了出來。
“哼,沒用的廢物。”
怪人瞥了他一眼,伸手在臺案下摸索一陣,摳出來一顆灰撲撲的泥丸,獰笑著捏開陸錦年的嘴,眼帶不屑道:“真便宜你個廢物了,張嘴吃了吧。”
來路不明的東西陸錦年哪里肯吃?而且這東西灰撲撲的,上面傳來一股子泥腥味和發了酵的酸臭味,怎么看也不像能吃的東西啊。
可怪人不管他是不是愿意吃,捏開他的嘴巴把泥丸丟了進去,然后合上嘴,伸手在他喉嚨上輕點了一下,陸錦年“咕咚”一聲,不由自主的把泥丸咽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味道從食道里往上沖,陸錦年被刺激的眼淚和鼻涕直往外流,腹中更是翻江倒海。
強撐了沒一會兒,陸錦年終于從床上翻身起來,佝僂著身子“哇”的吐開了。
這一吐,就跟清空了腹腔似的,黑色的血塊、鮮紅的內臟碎末,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全都被陸錦年吐了出來。
看著那一地的穢物,陸錦年好懸沒把自己嚇死。
一下子吐出這么多血和碎肉,自己還能好好活著嗎?
但這念頭剛一冒頭就被他掐滅了。
吐了這一通,陸錦年懵懂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他發現自己雖然吐出了這么些東西,但身體并無不適之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輕松。
而且他剛才連呼吸都都感到困難,此事意外翻身坐起,竟是只有少許不適。
顯然,怪人給他吃的泥丸很神,比他自己配置過的所有療傷藥都神。
“多謝。”
陸錦年擦了擦嘴,起身向怪人道謝。
“帶著你身上的窮酸氣給老子滾出去。”怪人脾氣不是很好,從沒說出一句好話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陸錦年覺得他對自己很不待見。
這個問題顯然是找不到答案的,他困惑的搖了搖頭,邁步走出屋子。
“等等!”
就在陸錦年打開房門,一只腳邁出去的時候,那個怪人忽然喊住了他。
“出門左轉,順著廊道直走三進,把門的會告訴你規矩,其他地方不要亂闖,不然我不會再救你。”怪人說道。
陸錦年隱約明白怪人是在提醒他,當即又是執禮道謝,轉身走出了屋子。
怪人揮手,房門“嘭”的一聲關上,把背對著房門的陸錦年嚇一大跳。
他看著緊閉的房門,眉頭微微皺起,片刻后嘆了口氣,按照怪人所說,順著廊道直走。
連走三進,陸錦年來到一個開闊的院落。
院中只有一座大殿,殿前門柱下靠著一打盹兒的少年。
陸錦年走到殿前,推了推打盹的少年:“醒醒。”
打盹少年瞬間睜眼,炸毛一樣從地上竄起來,又撲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的大叫道:“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饒我這回吧!”
“…”
平白無故多個徒弟,這事兒說出去你敢信?
當然,陸錦年清楚這個少年拜的不是他,應該是他師父安排他在這里值守,結果他偷懶了,被自己喚醒,下意識以為是他師父發現了,這才被嚇的不輕。
陸錦年無意占人便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說:“別擔心,我不是你師父,我想問問你,這里是哪兒。”
少年聽聲音就知道來人不是自己的師父,抬頭一看,赫然是個和他碾碎差不多的白凈少年,眼珠子提溜一轉,嗖的從地上彈了起來,輕咳了一聲說道:“嗨,我說兄弟,你走路沒聲兒的嗎,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陸錦年搖著頭,笑而不語。
若非你睡的太死,又怎么可能聽不到腳步聲?
“對了,你剛才問我什么?這是哪兒?”少年人似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著陸錦年,然后恍然說道:“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吧?嘖!還沒死吶!”
陸錦年臉一黑,這人嘴上不把門的嗎,說話真難聽。
少年人毫無所覺,繞著陸錦年轉起了圈,嘴巴里喋喋不休道:“你知道你被送來的時候有多慘嘛,都沒人形了都,這也能救活,龍殿果然有東西。
哎對了,你招惹什么玩意了,是不是遇到龍了?遇到龍你都沒死,是不是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陸錦年越聽越不對勁,趕忙攔了他一句,說道:“那個…你是不是先回答我的問題,這是哪兒?”
“哪兒?”少年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他輕笑一聲:“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龍殿啊,中州的分殿,你不是吧,這你都不知道,那你怎么進來的?哦對了,你是被殿主提來的…等等,那你這關系有點硬啊,你是殿主的徒弟?哇呀呀!我這是遇到貴人了!”
陸錦年:“…”
“我不是殿主的徒弟,我有師父,我師父叫陸漸離。”陸錦年打斷他說道。
“啊?不是殿主的徒弟啊,那可惜了,咱們龍殿最厲害的就是殿主了,不過沒關系,殿主他常年不在龍殿,你是他徒弟也學不到什么。對了,你師父是什么品級的龍衛啊?我師父一品龍衛,天天跟我吹噓有多厲害,等我進了龍殿才知道他是最墊底的那一批,嘖,騙子。”
陸錦年微微皺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不要這樣說自己的師父。”
少年愣了愣,旋即笑嘻嘻道:“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這話很對我胃口。”
說著,少年推開殿門,人往里一鉆,招招手沖陸錦年說:“先進來吧,你新來的,我給你講講規矩,免得犯了忌諱。”
陸錦年點了點頭,抬腳走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