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讀罷孔有德的求援信,面色便越來越冷峻。“豈有此理!”他將信紙一拋,喃喃自語道:“南蠻居然還敢反攻?”
“不知是何人反攻?”金聲桓問道。
博洛“啪”地一聲,將信紙拍在案幾上,說:“前明偽晉王,李定國。”
“什么?李定國?”金聲桓有些吃驚。
博洛目光放出厲芒,問道:“金將軍知道此人?”
金聲桓點了點頭,答道:“此人乃是張獻忠的四個義子之一,用兵如神,愛民如子。所到之處對百姓秋毫無犯,與尋常流賊截然不同。”
博洛的眉頭皺了起來,思索了片刻,又問:“若是金將軍驅馳前往,可解長沙之圍否?”
金聲桓聞言大驚,急忙單膝跪地,叫道:“臣既投效貝勒爺帳下,就該馬革裹尸!只是此人驍勇,乃我大清之勁敵。若要滅此賊,非得‘真滿洲’才可。”
所謂“真滿洲”就是指根正苗紅的滿八旗的貴族。而孔有德、耿精忠、吳三桂、尚可喜雖也編入了八旗,卻也只是漢八旗。
漢八旗與滿八旗在戰力和對敵的心理威懾上畢竟不同。所以金聲桓才有此一說。
聽了金聲桓的建議,博洛心頭更緊。他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頗帶疑慮地問:“此人真如此厲害?”
金聲桓沒有做聲,只是點了點頭。
博洛猶豫了半晌,便轉頭對身旁的筆帖式說:“快寫密信,傳給莊親王尼堪,望他不辭辛苦,先解長沙之圍。”
“喳。”筆帖式立即鋪開紙張,運筆如飛,揮揮灑灑,一封催促發兵的文書就寫好了。
“莊親王到了何處?”博洛問。
筆帖式低頭答道:“回貝勒爺,昨兒個莊王已到了襄陽。不出兩日就可到武昌。”
“嗯,快些發去吧。”博洛催促著。
此時駐守在荊州的耿仲明同樣是焦頭爛額。他在府中來回踱著步子,兩個妙齡侍女緊緊跟著他,用蒲扇送風。
可他總喜歡猛然轉身,常常會與侍女相撞。
“滾開!”耿仲明一把將擋在眼前的侍女推開,沖迎面而來的兒子喊:“繼茂,可派人催了嗎?”
耿繼茂一抹臉上的汗水,說:“催了,可是尼堪尚在襄陽,多尼還在河南睢州,只怕遠水不解近渴。況且…”他湊上去低聲道:“咱們是漢臣,人家是滿人,如此催促怕是不好。”
耿仲明將眼睛一瞪,叫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管得了那些!你告訴尼堪,長沙若是保不住,荊州也勢必保不住。荊州丟了,武昌危矣!”
“是!兒子再派人去催!”耿繼茂正要轉身離去,卻又被耿仲明叫住:“等等!”
“父親還有話?”耿繼茂問道。
耿仲明想了想,問道:“咱們手里還有多少兵?”
“駐守在荊州的尚有八千人。”耿繼茂答道。
耿仲明頹然一嘆,揮了揮手,說:“算了,尼堪那邊就不要催了。咱們漢人的命在那些滿洲老爺的眼里不值一文。求人不如求己。你快帶著這八千人馳援長沙。”
“啊?”耿繼茂有些吃驚,忙道:“若是這八千人一走,荊州必定空虛啊。”
“哎呀!”耿仲明焦躁地叫了一聲,說:“咱們不是在常德不是還有幾千人嗎?現在不是瞻前顧后的時候,快帶人去吧!”
“是!”耿繼茂應了一聲,立即出去了。
耿仲明又是重重地一嘆,一股悲涼之感油然而生。
他忽然疾步走出,出了房間,來到了烈日下,仰頭望天,嘆了聲:“滿漢畢竟不同啊!”
自從李定國攻克衡州之后,便一路北上,所遇阻擊固然不少。但卻絲毫不能延緩大軍前進的腳步。
他一面向湖南首府長沙而去,一面又派馮雙禮側擊寶慶府。馮雙禮攻寶慶本是佯攻牽制,為的是讓李定國更加順利地直取長沙。可駐守在寶慶的清軍總兵馬雄卻是一戰即潰,僅一人一馬狼狽逃出,寶慶府轟然陷落。
這一意外而來的戰果令孔有德和李定國都沒想到。孔有德固然是大駭,但李定國卻并不怎樣欣喜。因為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座寶慶,而是整個湖南。
就在寶慶陷落的三日后,李定國大軍已能遙遙望見長沙城。馮雙禮留下五千人駐守寶慶之后,也率兵趕來與李定國匯合。這時,孔有德已是坐困愁城,難以為繼。
“王爺!”部將王允成對孔有德說道:“長沙是守不住的。不如先棄了,日后我整軍再來!”
孔有德蒼白的面色下慘然一笑,說:“朝廷待我漢人苛刻,若我真棄了長沙,回去以后,朝廷會饒過你我嗎?”
這恐怕是孔有德第一次對朝廷有所埋怨。王允成也默然低頭,無話可說。
“不死于陣前,便死于家法。”孔有德落寞地目光落在了王允成身上,說:“無論如何,我堂堂定南王,死戰不退。”
“王爺!”王允成還要再勸。這時,一個聲音飄然而來:“爹爹!”王允成和孔有德均是一驚,忙尋聲望去,只見孔四貞帶著貼身侍女蘭兒快步而來。
孔四貞面容清秀,卻是兩道愁眉微鎖,眼眸中哀愁隱隱,恰給這張美麗地面龐上更添了風韻。而那侍女蘭兒同樣秀麗,只是雙眼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的。
王允成愣了一愣,忙下跪行禮:“小姐安好。”
孔四貞沖他點了點頭,便又向父親走來。孔有德急忙迎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手,關切望了望她,又帶著責備地語氣對蘭兒說:“你是怎么照顧小姐的,還不快扶小姐回房休息!”
“別怨蘭兒。”孔四貞忙說:“爹爹,城中已有不少流言蜚語,說是明軍將要入城,爹爹要逃跑。這可是真的?”
孔有德哼了一聲,厲聲道:“簡直是無稽之談!”
“可是…”孔四貞眼含珠淚,看上去楚楚可憐。
她哽咽了一會兒,才又續言道:“流言傳開,百姓們卻是歡欣鼓舞。爹爹,這里的人似乎不歡迎我們。”
孔有德劍眉一張,道:“大膽刁民!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們抓來!”
“爹爹!”孔四貞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帶著憂愁地神色說:“我們還是走了吧。百姓不歡迎我們,強留下來又有什么意思?”
孔有德愣了愣,說:“女兒啊,為父無論如何不可以走。不過,你與此事無關,還是盡快出城去吧。”
“不!”孔四貞已是淚水四溢,拼命搖頭說:“爹爹不走,我也不走。不過爹爹要答應我,咱們父女若能逃過此劫。女兒就請父親不要再助紂為虐。不如度為沙彌,找個深山老林隱居生活吧。”
聽了女兒的這番話,孔有德簡直目瞪口呆。他萬沒想到,自己馳騁疆場二十余載,居然會讓女兒用“助紂為虐”來評價。
什么忠君,什么愛國,什么名垂青史、世襲罔替。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比不上女兒的一句“助紂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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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史上,孔有德是死于桂林的靖江王府。但是為了劇情需要,改在了長沙,特此說明,望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