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觸犯律法者,一律當罰!”緝妖守語氣鏗鏘,他沒有去喊,但聲音卻是清晰地傳遞到了每一個在場之人的耳朵旁。
下面全場寂靜無聲。
南柯站在人群中,發現周圍百姓似乎連呼吸,都是在極力的壓抑自己。
這話,從嘴里說出來,卻傳進了其他人心里。
總有些人覺得百姓好愚弄,但其實百姓真不傻,他們看得清是非對錯,也看得清許多上位者在簾幕后面玩弄的勾當。
你當他們真就一個個傻乎乎地瞧見仙人就叩拜?
確實是有些人喜愛仙佛。
但更多人,心里面還是更看重腳下一畝三分地兒。
他們的叩拜,他們的崇敬,無非都是為了能夠讓自己周圍的土壤能夠更加安穩而已。
平日里對于神佛的敬仰,有多少是迫于無奈,有多少是口是心非,其實等到神佛被拉下神壇后,才能夠看得真切,看得明白。
終于;
一道聲音把現場的寂靜打破。
郡守從位置上起來,拍了拍手掌,“說得好!”
頓時;
周圍官員像是得了什么命令般,也跟著鼓掌呼喊起來。
瞧見上面熱鬧起來,刑臺下面沉默了片刻,頓時爆發出了極為熱烈的呼喊和鼓掌聲。
且似乎是因為經過了一個積蓄和壓抑,這種爆發比平時來得更加猛烈了一些。
南柯下意識皺了皺眉,旁邊的胖掌柜更是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天下可能有點太大,但今日的錦州郡城內,朝廷無疑是得了民心的。
那位緝妖守雙手平舉,繼續道:“時辰已到,斬立絕。”
也不曉得是用了什么法門,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他的聲音依舊是清晰地落在了每一個耳畔。
‘嘩’
下面頓時又是一陣喧嘩。
就連南柯也下意識地提了一口氣。
刀斧手上前,這是三位緝妖令,用這般豪華的刀斧手陣容,也可謂是楚國建國以來頭一回。
許是先前已經鋪墊地太多,場內場外的觀眾情緒也已經被調度了起來,當緝妖守喊下斬立決后,下面的劇情宛若被快速播放了一般。
喧嘩聲還沒徹底結束。
刀斧手彼此對視一眼,抬起了手中的斧頭,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地斬了下去。
‘噗’
空氣中的血腥味兒,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些。
這一斧頭,不僅僅砍下了這三人的腦袋。
隨之一起掉落的,是仙門數百年來辛勤維系起來的地位和格調。
“仙人也是會掉腦袋的!”
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有人喊了一句。
好不容易停歇下來的人群,又像是遇上了火苗的干柴一般,噼里啪啦地燃燒了起來。
南柯循著聲音看過去,沒看見人,卻正好看見胖掌柜的目光,“這人,要不是托兒,就是個人才!”
“八成是托!”
胖掌柜篤定。
天底下哪有那般巧合的事兒,絕大多數巧合,其實都是暗藏地安排和設計而已。
作為一個商行掌柜,這些套路,他在行。
“回去?”南柯問。
胖掌柜又回頭瞟一眼刑臺,“走著!”
錦江郡城到底是郡城,撇開政治因素外,其各方面的表現,都要優于留都城不止一籌。
就連位于城市中心的那棟碧林閣,在各方面細節上,都要明顯領先留都城那家。
此時距離午門盛宴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有余,酒飽飯足后,胖掌柜出去接洽了剛剛入城的商隊,南柯則是呆在自己的房間里面。
這間碧林閣的上房,格局有些類似于后世的酒店套房,除開臥室外,還有一間會客廳。
南柯沒在臥房里面,而是坐在會客廳,用小廝送來的茶葉開水泡上了一壺茶水。
茶香在房間內易散開來,南柯估算了一下時間,手指在面前桌上隨意敲打了幾下。
‘啪’
‘啪’
‘啪’
第三聲脆響剛落,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這里雖不像留都城碧林閣哪里有專屬仆從,但三四個房間的距離,也必然是有一個小廝在伺候。
“公子,有人找。”門外是小廝的聲音。
南柯在桌上放了兩個茶杯,“要她們進來吧。”
門被推開;
兩道窈窕地身影從門縫里面鉆進來。
還未看清臉,聲音便響了起來,“喲喲喲,南大公子好大的排場,這來了郡城里面還有閑心思泡茶,這是算好了我們會來拜見吶。”
清兒跟在后面,小嘴一撅,像是也覺得南柯這事辦得不地道。
就是村里的閑散懶漢也曉得,去跟姑娘打交道的時候要主動,但南柯明明是在午門前就已經瞟到了她們,卻硬是晾了她們一下午。
這不;
還是自家夫...小姐主動出來,他們才見上了面兒。
“這不忙著給你們煮茶嘛。”
南柯把茶杯分別放到兩個人面前。
“煮茶需要三個時辰嘛,小姐你說是不?”清兒還在生氣。
顧伶還未回話。
南柯察覺到了話語中的稱謂改變,“小姐?”
他一指顧伶,“這是婚約解了?”
“什么解了?”顧伶微微偏過腦袋,在清兒腦門上敲了一下,“這時候能亂叫?”
清兒捂住額頭,“這...他也算外人?”
南柯頓時明白了什么,打了個哈哈,“我的錯我的錯。”
顧伶白一眼清兒,懶得跟一個傻婢女計較,這清兒平時都挺好,也不曉得去了一趟留都是中了什么毒,瞧見南柯便開始腦子不轉。
她轉眼看向南柯,“錯哪了?”
“錯在沒立馬去找你們,但,這也不怪我。”
南柯長嘆一聲,“你們那邊都是些高手,我一個八品過去,難免有點突兀,被人瞧見了不好。”
“還算是你懂得分寸。”
顧伶搖頭笑了笑。
她哪里會跟清兒似地戀愛腦?
她們那棟雖都是些‘高手’,但顯然不至于高端到一個八品進不了門的地步。
南柯說的‘突兀’和‘不好’,哪里是因為他自己,完全就因為顧伶的身份和地位。
在留都城的時候,顧伶算是白龍魚服,周圍沒人清楚她的身份,而王家就算是有眼線,也得刻意保持一段距離,免得沖撞了主子。
因此,她們在留都城能夠稍微隨意些。
但在這郡城里面,有不少人曉得她的身份,要是再像在留都城那般作為,說不得明兒南柯起床就不是在床上了。
對于顧伶而言,王家自然是不可能對她干什么,但這面兒上,也不好看。
“放心吧,姐。”南柯也抿了一口茶,“再等等,便能自由了。”
顧伶聞言抬頭,眼神里似乎有水波在流轉,“怎地,還真想以一人之力脅迫王家低頭?”
“怎么不能?”南柯反問,“如果是那位幕爭說這話,你信嗎?”
“幕爭?”顧伶目露思索,“你是說,先前你問過我的那人?在十萬大山里面的那位?”
“如果是他,能辦到嗎?”南柯又問。
“大概是能吧。”
那位幕爭既然能夠在二十年前,攪動了大半楚國修行界后,又‘全身而退’,其實已經足以證明了許多問題。
若是當時只有一家行動,就算是鼎鼎大名的王家,也不可能在那位手上討得什么好處。
這,就是頂級高手的實力。
這修煉就如同登山,等你爬到了最上面那一截后,每向前一小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氣和體力;
下面位置或許差個一品半品的,區別也不大;但在上面那些位置,就算只是差之分毫,體現到實力上,也是天差地別。
“那就行。”
南柯自信滿滿。
“喲,你這回不打國師的幌子了?”顧伶打趣道。
她顯然是沒把南柯的話當真,到了她這種位置,身不由己的事兒多得是,這么多年也過來了,明白在很多時候,其實有這份心足矣。
“不打了,不打了,國師太遙遠,還是那位離得近。”
南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而從顧伶的位子來看,南柯指得是南邊,也就是十萬大山的方向。
她沒再去跟南柯糾結這些,而是點了點外面,“現在外面亂糟糟的,我來這兒,可不是跟你閑聊的。”
“有什么吩咐?”
南柯來,也不是單純為了來找兩個女人的;
雖是眼前沒了兩道靚麗風景,心里確實有些不舒坦。
但南柯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還沒到那份兒上,雖是現在起步起得的好,但真想要實現’搞事‘自由,自己還需要再加幾把勁兒。
如果真以為自己抱了兩條腿兒,就能夠無憂無慮下去...
其實,這想法也不錯,要是自己只想要當個閑散富家翁,在楚國基本保持穩定的情況下,也是能夠實現的。
但,就以現在的風向來看,等到時候風真吹起來,說不得富家翁要比底下的平民百姓的下場還要凄慘。
“這事兒,其實也還沒個具體章程,我就是來問問你的口風。”
在其他地方,顧伶能夠強行用身份去壓迫其他人,能夠自由自在行事兒。
但是在郡城,就算是別人因為顧家會讓她一步,但真到了要緊事兒上,也得商量著來。
甚至在有些時候,如果是那位緝妖守和郡守決定了的事兒,就算是顧伶也得老實聽安排。
“怎么說?”南柯問。
“今兒朝廷擺這么大陣仗,顯然不是為了砍三個人的腦袋,其背后牽扯的那些,我相信你應該能夠看出來。“
要是連這么點政治敏銳度都沒有,那么證明這人確實不怎么合適摻合進來。
“是為了斷仙門的根?”
“斷根這詞兒用得妥帖。”
顧伶伸了一個懶腰,窈窕曲線顯露無疑,她又喝了一口茶暖下身子,“你是不曉得,昨兒商量這事情的時候,整個場面冷得像是要結霜。”
朝廷攤子鋪大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條心。
顧伶忽然看向南柯問道:“你猜猜,今兒坐在上面那兩位,是哪一位不同意?”
如果說先前那問題是小學考試;
那么現在就是高中考試了。
南柯尋思了一下,“緝妖守。”
“為何?”
“這是在郡城里面,按照規矩來說,郡守為尊,今兒郡守在后面老神自在地看戲,換那位緝妖守出面得罪人,難道還不夠明顯?”
“這你都能看出來!”
清兒在旁邊驚呼道。
她家夫...小姐今早也問了她,她就沒猜出來。
“要是沒這點眼力勁兒,哪里還敢出來抱大腿?”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南柯擺了擺手謙虛道。
顧伶沒好氣白他一眼,“什么抱大腿的,粗鄙!”
南柯是跟她解釋過抱大腿的意思,但人向來是喜歡先入為主的,因此她總是想歪。
“姐跟我說這,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
“那位緝妖守今兒這般做了,后面應該掀不起多大浪。”
“他,肯定是沒問題的。”顧伶搖搖頭,“我先前也是腦子糊涂,這緝妖守直接受命于圣上,要是他們都有問題,朝廷如何敢這般激進?”
她繼續道:“他之所以不同意,無非就是求穩而已,但既然圣上已經有了決斷,他就算是有百般千般難處,也得按圣上指明的方向走。”
南柯現在明白了,顧伶這次來,是來傳達圣聽的。
這可不是什么在東家聽了八卦,去西家當大嘴巴。
一般來說由中樞傳達出來的旨意,想要一步步一環環達到地方,是需要很漫長的時間的。
而如果你能夠提前洞察中樞的意思,提前把上面那些老爺們想要干的事兒給干好啰。
這,就是成績!
先前唐二花費大代價也就是先要提前知道朝廷下一步動作而已。
一步先,步步先。
你提前把路給走了,其他人自然就無路可走。
等到朝廷要按功行賞的時候,自然就會有無盡好處被你給撈到。
南柯深吸一口氣,“姐,你說的那事兒,是要對誰出手?”
在現在這種局面下,朝廷總不可能還去想什么安撫,既然已經吹響好了號角,接下來必然就是無情的戰爭。
“你腦袋瓜子還真是機靈,這清一門”
顧伶似乎還想多說幾句,但南柯在聽到這詞后,毫不猶豫地直接搶道:
“這事兒,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