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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周捕頭的決斷

  一墻之隔的位置。

  其他仆從和保鏢都跟鄧公子一起走了出去,倒是兩個前來‘抱大腿’的沒這福分,被吩咐自個兒在院子里頭候著,有什么事兒后面再說。

  院子寬闊,聽不太清外面的動靜,沒鄧公子的允許,他們也不敢湊到門口去聽,因此兩個人依舊是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張兩只手放在袖籠子里頭,腰板挺地筆直,別管其他人怎么看,他自個兒倒是覺得自己在小舅子面前是個長輩,這范兒不能放下去。

  雖說自個兒先前也沒什么長輩的范兒,但這不是榜上大腿了嘛,想著自己即將要起勢,這架子肯定也得先拿出來擺擺過個癮。

  清了清嗓子,他指了指里側的一間房,“去瞧瞧?”

  陳佳看了自己姐夫一眼,搖頭道:“不去。”

  老張眼珠子轉了轉,頭一回來到這種大門戶的院子里頭,倒是讓他心里頭有些癢癢,“你難不成不好奇?”

  先前鄧公子拿了把刀走了進去,出來后刀沒了,這衣裳也換了一套。

  若是真絲毫不知情,那么也沒什么好心癢癢的,但偏偏兩個人都是知曉里頭的些許內幕,因此這看似正常的舉動,倒是讓他們心里有了許多聯想。

  人都是想象力豐富的,且越是知道得少,這想象起來,也就發散越發‘龍飛鳳舞’。

  陳佳指了指自己的衣衫,藍色的短衫配上灰黑色的長褲,是標準地家奴打扮,“姐夫,看看我這身衣衫。”

  老張看了一眼,心思在別處,隨口道:“挺干凈,到底是長大了,沒再光屁股到處跑。”

  陳佳嘆了口氣,哭喪著臉道:“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兒,還去提它干啥,姐夫,咱們就老老實實地站著,去想那些事干啥?

  您是有官身的,鄧公子不至于真把您給辦咯,但弟弟我就是一介家奴,這要是真惡了那位公子爺,他就是把我沉了井,不還是麻煩你和我姐?”

  “你倒是真慫。”

  老張有些詫異地道,隨即,瞇著眼睛往門口的位置看了看,也不曉得今個兒怎么心里頭就有些按耐不住,就是想干些事兒。

  但要他現在跑到院子外面去,他肯定是不敢的,因此倒是把主意打在了院子里面,反正這里也沒外人兒,窺探窺探這些‘大人物’的隱私,倒是能他心里頭有些變態的滿足。

  “你家公子有大事要辦,一時半會應該是辦不完,你還怕被他發現?”

  “這......”

  陳佳臉色又苦了些,對于這姐夫,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典型的妻管嚴一個,沒什么本事兒。

  但他怕他姐,他那姐姐雖說是瞧不起自家丈夫,但卻是護犢子得狠,要是這姐夫轉頭吹幾句枕邊風,他這胳膊的肉少說又要青紫個幾塊兒。

  “姐夫,我姐說了,要我們別到處摻合。這些大門戶里頭的腌臢多,咱們家底子薄,要是攪合了進去,說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嘿,又拿你姐姐說事兒?”老張臉色一板,心里頭那股邪火又旺盛了些,“這老爺們說話,哪里有老娘們插話的地方?”

  頓了頓,老張繼續道:“你那姐姐也就是仗著我心寬,這里也要管,那里也要管,這要是換了一家人,早就一大耳刮子抽了過去。”

  陳佳沒說話,而是抬頭看了一眼老張,眼里頭滿是無奈。

  你要是真敢抽上去,哪還會在這兒?

  “不信?”老張似乎是覺得自己先前在這位小舅子面前的形象有些拉胯,頓時道:“你姐夫我前些年當捕快的時候,那也是一號人物。

  要不是當時你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淚跟我鬧,我哪里會退下來,這些年白天夜里的對著一卷卷紙兒,那是越過越窩囊,越過越沒意思!”

  “是是是。”陳佳無力地敷衍道:“您厲害,誰不知道我家姐夫厲害啊。”

  老張舔了舔嘴唇,追憶往昔似乎是讓他心里頭有些飄,也不再去問自己這小舅子的意思,直接抬腳往里側的院子里走了過去。

  “誒?”

  陳佳先是一愣,反應過來連忙跟了過去,一把扯住了老張的衣袖子,

  “姐夫,別,別莽撞。”

  老張推了他一把,擺了擺手,道:“怎么,你還真把自己當鄧家的奴才了,我今個兒就是要去看看,你要再攔,我打斷你的腿兒!”

  向更弱者揮拳,向來是大多數弱者的癖好。

  陳佳被推開,見老張一臉蠻橫,也不敢再過去攔,正焦急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余光看見了不遠處的天上有只彩色的鳥兒。

  “這鳥還挺好看。”

  陳佳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隨即,耳邊忽然響起來開門聲。

  “這...”

  陳佳臉色一急,也別心思去管什么鳥兒。

  下意識地想要追過去,卻發現自家那姐夫在推開門后,倒是沒直接進去,反倒是就這么站在了門口。

  三步并作兩步走,陳佳追了過去,眼神往門縫里面一掃,頓時身子也是一僵。

  這是間客房,不是鄧公子自己住的那間,里頭陳設相對簡單明了,就是一張桌子、兩只凳子以及一張床。

  而這會兒,凳子上坐了一個人,一個老張和陳佳都很是熟悉,但萬萬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的人。

  周捕頭兩只手撐在桌子上,頭發有些散亂,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些,但當他抬起頭看見站在門口的老張時,臉上肌肉還是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兩下。

  “怎么,張大人終于敢進來看看了?”

  雖是在努力的壓抑,但老張還是從里頭聽出了殺意,先前那些個想法頓時都被拋在了腦后,像是一盆冷水給直接淋了個透心涼。

  “你...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老張是個想象力豐富的主兒,畢竟被家里的婆娘給壓了十幾年,這要是想象力再不給力,不能在腦子里幻想些重振雄風的場景,他這些年也過不來。

  在見到周捕頭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倒不是自己出賣兄弟被人抓了個現行的恐懼,反倒是下意識地認為周捕頭會不會跟鄧公子早就勾連到了一塊兒。

  畢竟這里是鄧家宅子,這里是鄧公子的院兒,要是沒主人家引路,周捕頭一個外人怎么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鄧家的客房里頭?

  如果是兩個人早就勾連到了一起,那么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老張心里頭有些慌,倒不是怕周捕頭,而是害怕周捕頭跟鄧公子一起謀害自己。

  要是他那婆娘在這兒,知道老張心里頭的想法,說不得就得一巴掌拍過來,你就這點能耐,人家要害你犯得著搞這么復雜?

  但老張畢竟不是他婆娘,他緊張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抬手指周捕頭,“你,跟那鄧公子是一伙的?”

  旁邊的陳佳聽得一愣,余光瞥了自家姐夫一眼,似乎是有些驚訝這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不管自家姐夫在想什么,陳佳自己倒是機靈,掃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佩刀,連忙低下腰陪笑道:

  “周大哥,這...這不是巧了嘛不是?”

  “哦?”周捕頭看了過去,“怎么巧了?”

  “我跟我這姐夫剛探聽完消息,這還沒來得及去找您匯報匯報,您怎么就自己來了?”

  陳佳說完轉頭故意往外頭張望了一下,隨即又扭過頭來催促道:

  “周大哥你快些走吧,這大公子今日找了好些個兇神惡煞的江湖人兒,待會兒要是被他發現你在里頭,一個沖動怕是得做出些什么事兒!”

  “呵。”

  周捕頭冷笑一聲,拿起佩刀站了起來,一步步朝兩個人走了過去。

  “我倒是真沒想過,能夠在這里碰上我這位好兄弟。”

  他一只手握住了刀柄,輕輕地把刀給拔了出來,“也好,倒是能有個人陪葬。”

  這會兒,老張才注意到了周捕頭后面,也就是客房的另一側的窗戶紙被人撞碎了,木碎灑落了一地,顯然是有人從外頭闖進來。

  “我說呢!”老張心里頭忽然一松,“我說你怎么會跟鄧家人勾連到了一塊兒,你今晚是闖進來的吧?”

  陳佳先前血都往腦子里沖,現在才有心思去看房里面,只見在房間里側的床上,此時正躺了一個身材窈窕的婦人。

  他們在這里也說了有幾句話,但那婦人倒是一動不動,臉龐朝上,看不清楚表情,倒像是睡死了一般。

  陳佳仔細看了看,心里頭忽然一跳,那婦人不是睡死了,而是真死了,床褥本該是藕粉色,但那婦人身下一大塊都被侵染成了深紅色。

  猛地抬頭看了一眼周捕頭,陳佳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口里面跳了出來。

  這人,是他殺的?

  不,不是他殺的!

  是大公子殺的!

  陳佳嘴巴哆嗦了一下,心里頭回想起先前大公子出門前的舉動,算是理清楚了個前因后果。

  周捕頭也側過頭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尸體,表情變得有些復雜,眼眸里也閃過一道悔意。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惡人。

  幫助權貴欺壓百姓或是從底層百姓手里抽油水的事兒,他這些年來沒少做。

  但那種正而八經的草菅人命的事兒,他從沒碰過,半點兒不敢碰,怕損陰德,畢竟他還想著給老周家留后呢。

  但他是真沒想到,這回本以為就是替富家公子哥出個氣兒,最后卻害得別人一家人家破人亡。

  他是從后頭繞過來的,那只鳥沒聰明到看懂南柯調走人的意圖,但卻是自作聰明想了個法兒,幫周捕頭從另一個方向繞了出來,最終進了這間房。

  那婦人在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咽氣了多時,他湊近去看了看,婦人本該清秀的面孔被扭曲成了一團兒。

  他見過類似地尸體,都是臨死前經受了或是心理上或是生理上的巨大折磨,才會硬生生地把表情扭曲成了這般模樣。

  在床鋪里面,枕頭旁邊還放了一個木箱子,周捕頭打開往里面看了一眼,隨即便臉色蒼白地退到了桌子旁坐下,頭發也是那時散亂下來的。

  如果說婦人的尸體是讓他有些懊悔,那么那箱子里頭的東西,算是讓他僅剩的良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到現在,還沒能夠平復下來。

  “我是從外頭闖進來的。”周捕頭緩緩說道。

  老張看了周捕頭一眼,似是覺得這老兄弟不對勁,“怎么,想在這里動手?”

  “不行?”周捕頭的刀抽了出來。

  既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老張也不再去裝什么兄友弟恭,“你可是想清楚了,我是打不過你,但我在這里叫一嗓子,外頭可都是人。”

  “所以呢?”周捕頭又走了兩步。

  老張拉扯著陳佳后退,嘴里說道:“算我陰了你一手,后頭我混好了給你賠個不是,幫你娶個媳婦也算是全了你爹媽臨終前的念想。”

  “娶個媳婦?”周捕頭嘴角扯了扯,“你那媳婦,在里頭出了不少主意吧?”

  “我姐......”

  陳佳剛想辯解兩句,被老張一瞪,頓時閉了嘴。

  “怎么,這媳婦難不成不是你給我找的?”

  周捕頭聞言搖了搖頭,眼睛閉合了一下,攥緊了刀柄,“對,確實是我找的,這些事兒,都是我自找的。”

  “你想干什么!”老張吼了一聲。

  先前他是不害怕,但現在見周捕頭整個人情緒有些奇怪,倒是真怕了起來。

  “我想干什么?”

  周捕頭輕輕笑了笑,配合略顯蒼白的臉色顯得有些凄涼,

  “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趁最后這點時間,給我老周家贖點罪。”

  說罷,周捕頭一個跨步沖了上去。

  老張先前當過捕快,雖是好些時沒動過手,但也下意識地想要往旁邊躲。

  誰知周捕頭忽然低吼一聲,身上忽然閃起一道白光,速度一下子給提了起來。

  ‘噗’

  手起刀落。

  老張瞪大了眼珠的人頭直接落了出去。

  “這......”

  陳佳被濺了一臉血,腦子空白地看向了喘著粗氣的周捕頭,

  “何...何必呢,他雖做錯了事兒,但好歹是幾十年的兄弟......”

  剛剛老張那聲大吼,外頭應該是聽見了的,要是周捕頭直接跑,說不得還有機會逃走,但這么一耽擱,外頭已經有了動靜兒。

  “我說了,我不是報仇,我是贖罪。”

  周捕頭又笑了笑,

  隨即,

  揮刀。

  ‘噗’

  又是一顆人頭落地。

  利落地手刃了仇人,周捕頭干脆直接在沾染了仇人血的門檻上坐下。

  他是不準備跑了,真不準備跑了。

  眼睛閉合起來,腦子里出現的全是箱子里頭的畫面。

  一個看起來已經死了幾日的嬰兒,被裝在箱子里頭,身上穿著繡好大半的衣衫,已有尸斑的小臉上還特意被仔細地擦上了粉,像是睡熟的模樣。

  隨即,

  腦子里面的畫面一變。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自己剛剛從村子走出去,準備來留都城當捕快時,自己的父母拉住自己的手,對自己囑咐道:

  “兒子啊,爸媽不指望你掙大錢做大官,就希望你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既然當了捕快就要對周圍的百姓負責,保那一方百姓平平安安吶。”

  寫這些配角的劇情真不是想水,畢竟也沒多少人看,主要是想讓每個角色都立體些,就比如這周捕頭,我覺得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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