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細雨,韓露打著傘,穿校服。
“李揚,你怎么沒回家?”她小步跑過來問。
李揚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站在那欲言又止。
韓露趕緊給他打上傘,這個季節淋雨還是很容易感冒的。
“你姥姥的事我都聽說了,我陪你走走。”
說著韓露往巷子遠處走去,李揚就在后面跟著。
夜晚很靜,下雨天出來的人更少。那些平時嗅覺敏感的看家犬也沒了動靜,就好像外面什么都沒有。
今晚沒有月亮,星星也沒有,抬頭就是空洞無邊的夜空,讓人有種莫名的恐懼。
當李揚收回視線時,走在自己前面的韓露給他帶來一種淡然和安定。
馬尾扎的很高,露出一點脖頸,被巷子兩邊人家的燈光照的暖黃。
兩人就這么往前走著,李揚還記得他送韓露回家那次經過這里的情景,當時有只大黃狗擋道,李揚就那么護著韓露繞了過去,他們害怕極了。
今晚韓露在前,撐著傘,不時回頭看眼他有沒有掉隊。
走出去四五十米,李揚開口了,“姐,你覺得人死后會怎么樣。”
韓露沖他笑笑,“我也不知道,或許什么都沒有了吧。”
她是個現實主義者,相信科學。盡管有時候也充滿浪漫情懷,但更多的時候很理性。
也正是這種情緒,今晚讓李揚覺得很安心,就好像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韓露又說:“科學是沒有邊界的,也不是萬能的,總有我們未知的地方在等著發現。”
今晚她很柔和,細聲細語,像在安慰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
韓露聊起了自己的小時候,她老爸經歷過一次很嚴重的車禍,當時差點沒能從病床上下來。
“醫生出了病危通知書,我媽顫抖著手簽的字。當時小冉跟小強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我知道。”
“看著我爸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塑料管,我一度認為自己以后再也沒有爸爸了。他的手沒有溫度,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韓露說這些的時候很平靜,就像在講述別人家的故事。
“后來老天還是給了我們家一次機會,三個小時后醫生救活了他。那是我第一次親身感觸死亡,而且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在那之后我就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是不完美的,就像有人說的那樣,意外跟明天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所以我決定拼盡全力過好每一天,就為了意外來臨時能夠坦然面對。”
她只有十八歲,說出這番話讓李揚不由多打量了她幾眼,一種成年人的視角。
“姐,那天你哭了嗎?”李揚問。
韓露站住了,點點頭,“怎么可能不哭,那年我才六歲。”
她看著李揚又笑了,“所以你也用不著忍,哭出來算了,這種時候就是要哭的,李揚。”
“沒事的,男孩子也一樣可以哭出來。”
說著,韓露抱住了李揚。
這時李揚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徹底放下了戒備,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里面包含不舍、自責還有無能為力。
作為一個重生者,他原以為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可仍然無法對抗死亡的最終歸宿。
過去就是過去,向離去的人唱歌吧!
韓露就這么抱著他,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淚。
雨還在下,李揚已經感覺不到冷。一股暖意流過全身,那是來自韓露身體的溫度。
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愿意永遠把這種狀態保持下去。李揚感受著一個女人的溫柔,這是上輩子從未有過的體會。
過了一會,韓露輕輕推開了李揚,“我送你回家,明早在車站等我,一起去學校。”
她笑的很柔,跟平時那個飛揚跋扈的女孩完全不一樣。
李揚像個聽話的孩子點點頭,“姐,為什么你的手是涼的。”
韓露說,因為姐姐的心是暖的啊,心是暖的所以手就會涼。
李揚也笑了,他沒有拒絕韓露送自己回去,即使待會韓露還要走好遠回來。
這個時候他只想跟這個心暖手涼的女孩多呆一會,哪怕一秒鐘也好。
李揚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韓露,她能帶給自己的是別的女生無法給予的。
李揚確定是喜歡,或者說是愛。只是“愛”對他而言虛無縹緲,或者說他還不知道“愛”的含義。
因為從這個層面上看,盡管李揚是重生者,但在真正的愛情上也幾乎是空白。
韓露讓他有股強烈的保護欲,比對任何一個女生的感覺都要強。
回到家時老爸正在忙活,見韓露把李揚送了回來一個勁責備他。
“你咋能讓你露露姐送你回來?”李建民又對韓露說:“叔開車送你回去,這么晚女孩走夜路不安全。”
韓露推脫不掉只好答應,幫李揚辯解說是沒帶傘。
“我在路上遇見了李揚,他沒帶傘,雨下的很大就送他回來了。”
李建民納悶地自言自語,“雨下的大么?我咋沒感覺。”
不管怎樣,李建民堅決不同意韓露自己走回去,否則對不起自己干兄弟韓東海,在他眼里韓露就像是自己親閨女。
“明天見。”上車前韓露朝李揚招了招手。
李揚站在門口輕輕點頭,今晚注定是個漫長夜。
第二天早晨,兩人坐同一班公交車去學校。
見到韓露時李揚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昨晚把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展現給了她,卸下所有防備大哭了一場。
只是那都過去了。
“露姐,給你的。”
李揚遞給她一杯豆漿,是清早起床跑去田鎮碼頭的早餐攤買的,那里的豆漿是用顆粒飽滿的大豆磨的,很好喝。
“跑那么遠買的?還挺用心。”
韓露有些小驚訝,莞爾一笑接了過去。
其實李揚想問表哥結婚的那天晚上,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想想還是算了,有些不合時宜。
公交車上,李揚像護花使者般圍繞著韓露。即使是站著也憑借自己的力量給她圈住一塊空地,讓韓露不至于被人群擠來擠去。
韓露看在心里,對此會心一笑。
從未感覺上學是如此令人開心的一件事,只是李揚有些矛盾。
他喜歡韓露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但鑒于兩家子的特殊關系以及身份上的轉變等等,這讓平時就喜歡多想的李揚陷入沉思。
不過后來他又全盤否定了自己的疑慮,如果萬事都猶豫不決,那還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