袴服男子欲言又止,最后仍是開口:
“請恕在下冒犯,您父親先前,真的過于輕視了這少年。”
久保謙太明白對方話中之意,單手握刀柄,支撐站立起來,又來回走了幾步。
事實上,對于殺人,他并不感到排斥,甚至方才聽聞袴服男子狠厲的話,也不過驚慌一瞬,之后竟隱約興奮起來。
久保謙太他自小便欽慕那些志傳中的武士,企望自己長大后,也能如他們那般建立絕世功勛,流傳下去。
志傳武士,世間,哪有沒做好殺人覺悟的志傳武士呢;絕世功勛,世間,又哪有不需殺人無數就能建立的絕世功勛呢。
久保謙太想到這些,不由興奮地揮了兩招不標準的刀術,嘴里卻說著:
“可是,父親不會同意的啊。”
袴服男子心中不由苦笑,自己的少主分明已經動搖,方才那句話語氣雖顯頹喪,但少主眼睛此時卻期待地望著自己,分明想著讓自己再推他一把,堅定下決心而已。
他思索少焉,才再次開口:
“少主,尚書有言,‘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那少年聰慧遠遠超常人,此前,識破婚約為其一,方才又看穿了埋伏和誘戰,便是其二和其三。”
“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這道理我亦知曉。可是,”久保謙太有些不滿意,開口反問,“那少年即便遠超常人,還能報復得了我家不成?”
久保謙太當然也知新九郎的聰慧,但袴服男子將對方吹捧至此,不免讓他生出自己便是那“常人”之意,自尊受挫又作祟,繼續不滿反問:
“他才元服之年而已!”
袴服男子繼續爭論:
“少主認為他年少,那少主認為,剛剛所說三者,即便不論其一,單說后兩者,真是個十五歲少年能做出來的嗎?”
久保謙太剛想反駁,那邊袴服男子依舊不依不饒:
“在下年紀三十有余,甚至自認無法做到其之一半!”
久保謙太被這番話逼的啞口無言,這才冷靜下來,腦中重新浮現出了,那少年全程始終平淡的臉,以及那詭異至極的直覺和應對!
他感到后背和手心有些濕意,心中又忍不住想著,方才換成自己,以如今二十五的年紀,真能做到對方三成的老辣嗎?
然而,袴服男子的下一句話,似乎自語,又似乎還在勸著少主,聲音低沉,飄到久保謙太的耳際:
“此子,若妖啊~”
久保謙太呆呆望著山路,新九郎消失的方向,一句“此子若妖”,宛若魔音縈繞心頭不止不息。
再度回神,他臉部猙獰不已,眼中亦是止不住的殺意。
第九世,新九郎蘇醒后的第四天,第一次的殺身危機,如此,方才真正出現。
松任城,城下町,民宿。
夜幕朦朧,籠罩世間。
逼仄的民宿房間內,新九郎手持著刀,機械般地重復著掄、劈、撩、刺等動作,雖發力迅速猛烈,但卻詭譎般無聲無息。
究之原因,便是在于新九郎故意挑選的刀,本便是忍刀刀具,刃身平滑,避免了如武士那般揮刀過程中,因血槽摩擦空氣而引發的刺耳嗡鳴。
新九郎手持刀具,直至練到汗流浹背,方才納刀(收刀),準備歇息了片刻。
他靠著墻壁,抓握自己的手掌,打開又閉合幾個來回,回想剛剛僵硬的揮刀,自語嘆道:
“果然,還是這般生疏。”
新九郎他的刀術很好,亦或者說,曾經很好。說他刀術好,是因為他做過足輕、浪人、女忍、武將,各種刀術均有涉獵,尤其以忍者刀術最佳。
然而不幸的是…
每一世的他蘇醒后,卻唯獨保留了靈魂記憶,換而言之,前世的肌肉記憶是消失掉的。
這也是每次蘇醒后,他甚至走路和說話,都要如同孩童一般,重新適應著新的身體,新的肌肉。如此,便更不用說武藝保留如何了。
因此今晚在民宿里,他才腦中回憶著前世的刀術理論,重新訓練自己的武藝。幸苦幾個時辰后,他的武藝狀態,卻仍舊是手腳跟不上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