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浩渺城內,華燈初上,一派人間煙火。
這里的景象,早已經映入了姬南的眼簾。
岳擘的精銳騎軍,晝夜都在浩渺城外駐扎,只要姬南敢來,岳擘就敢戰。
可讓人失望的是,姬南現如今也沒有動靜,任由宇文君將神域的城邦隨意折騰,且主事人還是魂術者,如此做派,使得姬南,羅浮,姬元等人火冒三丈,卻又毫無辦法。
連橫山腳下的府邸里,姬南獨自一人喝著悶酒,身為神族大將,心中憋屈至極,恨不得當下就手握戰劍出去與那岳擘決一死戰。
忽然間,虛空涌動。
身著白金戰甲的姬壅來了,他神色有些憔悴,但眼神依舊燦若星辰。
「大哥!」姬南起身一臉驚呼道。
看著姬南獨自喝悶酒的模樣,姬壅二話不說,重重一巴掌甩在了姬南的臉上,姬南頓覺頭暈目眩,口鼻溢血,一臉不理解的看著大哥。
姬壅一腳踹翻了酒桌,滿臉煞氣,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為將者,勝敗乃兵家常事,如今稍遇挫折,便如此志氣消沉,這般做派,往后如何能克成大業?」
神域高層自然知曉浩渺城的情況,一眾神族名宿也是深感宇文君這一手的惡毒,許多神族的老人,恨不得將宇文君生吞活剝了。
可沒有辦法,東面,還有魔族大軍虎視眈眈。
姬南聞言,握住了拳頭,咬牙切齒道:「可是我三位好兄弟,都死在了宇文君之手。」
黎陽,武華,慶豐三人,都已步入無極境界,往后或有可能登臨無極巔峰,只要給予這三人足夠的光陰,勢必會成為無法逾越的豐碑。
可他們,都死在了晨芒山脈內。
且這三人,與姬南感情深厚,雖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如今還要以戰敗者的身份,眼睜睜的看著宇文君在浩渺城內作威作福,這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姬壅冷冷的凝視向姬南,擲地有聲道:「我本軍政繁忙,就是擔心你會在這里犯下錯誤,特意過來看看,幸虧我來了,以你當下的心境,還真有可能守不住連橫山。」
「勝負只是一時的,如今宇文君兵鋒正盛,不宜正面攖鋒是正確的。」
「局勢不利于你,你當沉心靜氣,潛心修行。」
「借酒消愁,終歸是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去做的事情。」
「切記,不要出兵。」
「羅浮大人親自為你助陣,勾心斗角一事,便無需你上心了,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穩定軍心,克己奉公。」
姬南聞言,淚花在眼里打轉。
連橫山距離浩渺城,不過一步之遙,可這一步之遙,已然成為了姬南的心病。
姬壅道:「一座城而已,何須放在心上。」
「便是整個天下在你手上丟了,你依然是你。」
姬南頓時羞愧了低下了頭。
看著弟弟這幅模樣,姬壅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而今陛下重傷,神族又損耗了四成國運,現如今的神域,的確是迎來了至暗時刻。
「挺住,焦慮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終歸會過去的。」姬壅安慰道。
姬南點了點頭,淚如雨下,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而浩渺城的夜晚,已有了些繁華意境。
一位姿容秀麗的姑娘家,來到了城主府外,姑娘家身著一襲黑色長裙,氣態華貴。
門口的護衛見狀,也是忍不住深深凝望了一眼。
「你是何人?」一位護衛開口問道。
家雖說氣息內斂,可看向這位護衛的眼神,依舊是上位者俯瞰一切的眼神,輕聲道:「通報一聲,就說故人來訪。」
護衛將信將疑,然而下一刻,這個姑娘家,流露出了凌霄氣息。
護衛連忙深鞠一躬,進入城主府內稟告。
內堂里,宇文君盤膝而坐,體內龍族帝氣洶涌浩蕩,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幫助景佩瑤恢復記憶,歸根結底,也是自己的妻子。
再者,妻子與自己并無任何利益沖突。
宇文君也只是在這樣安慰自己罷了。
人生只若初見該有多好,真的生活在一起以后,了解了一個人以后,反倒是沒有了當初的怦然心動,一切都只不過是尋常。
男人總會有這樣的階段,明明在一起,卻沒那么美好,感到諸多煩心事環繞,可沒有在一起,又會偶爾想起,甚是懷念。
忽然間,護衛在門外稟告道:「殿下,門外有一凌霄境的貌美女子,說是殿下的故人,前來求見。」
宇文君徐徐睜開眼,微微調整自己的呼吸吐納。
「知曉了。」宇文君應道。
隨即,一步瞬移,便來到了城主府外。
廣麗看著親自現身的宇文君,莞爾一笑道:「莫非每一個故人來訪,你都會親自出門迎接?」
宇文君道:「因為今晚的月色很美,又是你來了,所以親自出門迎接,里面請。」
廣麗道:「我可不是那么好騙的女人。」
宇文君淺笑不語,他現在并無什么心思用在女人身上,但這個女人不同,她是一個政客。
進入內堂后,宇文君慢慢悠悠的斟茶倒水。
廣麗道:「你就不問問,我是如何來到這戒備森嚴的浩渺城內的?」
宇文君看了眼廣麗那一本正經的小表情,心想這位公主殿下今夜要談論的事情,絕非小事情。
「我不問,難道你就不說了嗎?」宇文君這般應道。
廣麗呵呵笑出了聲,道:「那我就不說了,人有時候不能太聽話了。」
宇文君將雪域飄香遞給了廣麗,言道:「所以,我上一次的提議,你是有興趣的?」
廣麗搖了搖頭道:「沒有任何興趣。」
「我們也沒有愚蠢到,與你一起對付魔君。」
哪怕魔君死了,可還有靈帝,還有人皇,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魔君只要活著,還可對其余的君主造成極強牽制。
宇文君道:「那公主今夜找我,所為何事?」
廣麗淡然一笑,氣息微微外泄,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道雄渾的幽冥真元。
剎那之間,李洪山便來到了內堂門口,岳擘緊隨其后。
「沒想到殿下與美麗的妖族公主,還有這般交情呢。」李洪山見狀陰陽怪氣的笑道。
岳擘驚疑不定的看著廣麗,猶記得上一次,人皇的無敵劍光橫掃戰場,卻也沒能要了這個姑娘家的命。
這是很難殺的人,岳擘也不介意,就在這里殺了她。
而景佩瑤就在隔壁的道場內默默修行,她知曉廣麗來了,對于幽冥真元她也是極為敏感的,但她不打算操心這些多余的事情。一住。3。,
唯一讓景佩瑤不悅之處在于,因為內堂里氣息外放,打擾了她平和的心境。
廣麗微微挑眉,一臉挑釁的對宇文君說道:「雖說浩渺城是你率軍打下來的,可卻連個好好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宇文君對著廣麗溫柔一笑,隨即轉過頭看向李洪山與岳擘兩人,說道:「我與這位公主殿下,的確有些交情,還望二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稍微避讓。
李洪山和岳擘對視了一眼。
有交情?那會是怎樣的交情?
但二位長輩也是給足了宇文君面子,一瞬之間消失在了原地。
宇文君這才一臉錯愕的看著廣麗,道:「沒想到你也能修煉出幽冥真元,可喜可賀啊。」
廣麗道:「我本就是天虎一族的嫡系,有何緣由修煉不出幽冥真元?」
宇文君賠笑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廣麗道:「不過我們可以討論另外一件事。」
宇文君微微凝神,道:「看來不是一件小事情。」
廣麗道:「助我登頂妖域之王的寶座。」
宇文君:「…」
「這是在與我開玩笑嘛?」
廣麗眼神篤定道:「不是,都是真心話。」
「妖域在他的統治之下,日漸式微,也該是時候換一個新的主人了。」
「長此以往,妖域必會淪為禁臠之地。」
宇文君沒有懷疑這句話,在那尊太古猛虎的統治下,妖域體系散亂,無文明之火,常有種族對立,乃至于流血爭斗。
現如今的妖域,氣運都被打散了。
宇文君道:「為何找我?」
「這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你也知曉,我龍族實力并不如五族,而且我著實沒有這樣的能力與手段。」
廣麗道:「你說的,便是理由。」
「你最弱,卻有帝王氣象,如你我聯手可成功,妖域愿意低龍族一等。」
宇文君聞言,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
宇文君不禁問道:「所以,上一次我遇見的黃金獅子,遇見的那棵萬年古樹,已經歸心于你?」
「你已經掌握了大部分實權,就差最后這臨門一腳?」
廣麗低頭淺笑,分外動人,不經意抬起頭,美眸里的水流,恨不得將宇文君溺亡。
「若是沒有一些把握,怎會來找你商量此事。」妖族公主這般言道。
宇文君道:「可是,現如今的妖域之王,雖說元氣大傷,可單論殺力,也只有余下的幾位君主可作為其對手。」
「我可沒有法子調動人皇與靈帝。」
廣麗道:「讓我進入無極境界,便有了法子。」
「聽聞龍族有九龍天元大陣,不知可否愿意為我敞開龍門?」
「賭一把,或許有機會呢。」
廣麗已修煉出幽冥真元,真若是到了無極境界,面對當下元氣大傷的太古猛虎,那還真有可能掀翻王座。
宇文君單手托起下巴,說道:「茲事體大,我一個人無法做主。」
廣麗卻是挑釁一笑道:「你怕了?」
宇文君搖了搖頭道:「倒也不是怕,即便此事敗了,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損失,難處在于,九龍天元大陣,我是無法啟動的。」
「并且,也沒有為外族啟動九龍天元大陣的先例。」
「除卻這個法子之外,可還有其余的法子,讓你登臨無極境?」
廣麗搖頭道:「憑我自己苦修,然后叩生死關,但那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也不知多年之后,還是否能有眼下的大好時機。」
宇文君道:「倒也不用如此將我的軍。」
大勢而言,妖域的確要發生變化了,古澄與靈和王,可能還有其余的靈族無極高手前往妖域,這一路人馬,多多少少都會鬧出一些動靜出來。
廣麗又有幽冥真元加持,那尊太古猛虎的好日子看來是真不長了。
宇文君道:「容我三思。」
廣麗微點頭,為了表示自己的誠 意,逼出一滴精血,放在玉瓶內遞給了宇文君,道:「此滴精血可讓你更加確切的知曉我的幽冥真元到了何等地步,也可便于你,對我種下血之契約。」
當著宇文君的面,祭出了這樣的一滴精血,可謂誠意十足。
「我送送你。」宇文君柔然一笑道。
廣麗卻笑道:「你當初你在妖域王都內,我也曾帶著你簡單游玩了一番,現如今,你竟然不打算帶著我在浩渺城溜達溜達?」
宇文君捂了捂臉,很是牽強的解釋道:「公主殿下貌若天仙,若是我帶著公主殿下四處游蕩,別人看見會說閑話的。」
「我倒是無所謂,可害怕影響了公主殿下的清譽。」
「再者,你我今夜會面之事,若是太多人知曉,也并非好事。」
「當然,公主殿下非要在我這里過夜,我也能給公主殿下安頓一個體面的住處。」
廣麗不禁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道:「真會說話,真像是一個不要臉又很細心周到的政客。」
「不對,你本來就是這種人。」
宇文君一臉無辜,自己也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卻被公主殿下如此的惡意中傷。
「走吧。」廣麗道。
宇文君起身,微微動念,瞬息間橫渡虛空,帶著廣麗來到了妖域王都之外,蒼穹寂靜,萬物靈動,螢火蟲在遠處的叢林里偏偏起舞。
這樣的夜色很美,又是一男一女。
可許多夫妻,還真沒有在如此美好的夜色里相互存在過。
「你果然有些手段,敢直接帶著我橫渡虛空至此。」廣麗一臉欣賞道。
宇文君施施然道:「略懂一些規避星辰臺的門道而已,讓公主殿下見笑了。」
廣麗道:「可敢護送我,進入王都?」
妖族公主柔情似水的看著龍族殿下,靜靜等候著下文。
宇文君神色含蓄,也沒有遲疑,道:「敢,有何不敢!」
隨即,廣麗走在前面,宇文君跟在后面。
一路上,一言不發,任由夏夜的晚風微微吹拂。
王都內,繁華似景,燒烤鋪子里的生意很是不錯。
「喝幾杯?」廣麗道。
「幾杯是幾杯?」宇文君笑問道。
廣麗道:「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