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入夜。
晉華宮,南北名宿盡數到場。
大殿之內,燈火輝煌,舞女助興,山珍海味琳瑯滿目,仿佛一場盛世的開端。
丞相秋清同國師李洪山陪伴在人皇左右兩側,再往下,便是宇文君和千靈公主相隔對坐,其次,是南北二位王爺。
宇文君略有些意外,千靈竟然出席了這般場合,且就坐在自己的對面,看來人皇陛下是打算讓自己心愛的閨女從幕后推向臺前。
那一日公主殿下的突然拜訪,想來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女孩子家的心思有時候很深,不好去猜測,宇文君也懶得猜測,倒是對于千靈往后的所作所為略有些好奇,人族廟堂,已很久不曾出現過別開生面的女政客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群臣向人皇陛下敬酒。
“恭祝陛下萬壽無疆!”
大殿內,一陣山呼萬歲,人皇泰然處之,起身舉杯面向眾人,豪邁一笑道:“團圓之夜,朕與卿等同聚一堂,實乃榮幸,也不知往后,我們是否可再度同聚一堂,想起往后戰事,朕心中深感艱難。”
“多多仰仗諸位愛卿了,我們同舉一杯!”
人皇拿起酒樽,一飲而盡,隨后將露底的酒樽展示于眾人。
謝一鳴率先舉杯恭維道:“陛下萬年,雄才偉略,定然可點燃天下太平之圣火,我人族上下同心同德,攻堅克難,無往而不利。”
人皇見狀,露出玩味一笑道:“在朕的記憶中,你這個胖子不像是一個會說這種話的人,你是一個很飄逸瀟灑的胖子,怎會在朝夕之間,在政壇上給開竅了?”
言語間,有些些許許的敲打之意,更多的是調笑與意外。
謝一鳴瞇著眼睛故作憨厚一笑道:“陛下塞北城一戰,御駕親征,奠定勝局,我深感人族壯哉,一時便也就開了竅,開竅的太晚,還望陛下莫要嫌棄。”
人皇哈哈笑道:“怎會嫌棄呢,南方兒郎,率軍北上,抵御隨時來犯的神族大軍,而你這位南王,運籌帷幄,穩固民生,協調賦稅,致使橫龍山以南,仍舊保持著過往的繁榮昌盛,說到這里,朕麾下有你這尊南王,實乃朕的福氣。”
“你我君臣,對飲一杯。”
人皇與謝一鳴相隔碰杯,兩人一飲而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南王表態之后,便輪到了北王。
一個年輕的北王,并未惹來滿堂袞袞諸公的重視,伏城起身之后,整個大殿被顯得冷清了起來,微鞠一躬舉杯道:“陛下英姿勃發,皇氣蔓延天地萬里,必可率領我人族中擊流水,重開盛世。”
言罷,伏城一飲而盡。
人皇這一次并未起身,坐在自己的皇座上,略顯隨意的舉起了酒樽,豪爽笑道:“倒是想起來,你這位北王,也是八顧之一,猶記得,你初入皇都時那一派風流少年的光彩,時過境遷,你已成北方擎天一柱。”
“近兩年來,北方內政穩定,民有所盼,政有所為,朕深感欣慰,你正處華年,波瀾壯闊的人生歲月,才剛剛開始。”
人皇隨意舉杯,與伏城隔空對飲了一杯。
這會兒,坐在宇文君對面的千靈公主,投來耐人尋味的眼神,有一絲絲的挑釁,一絲絲的幸災樂禍。
這是一個暗示,哪怕是為難北方,也要讓宇文君起頭,來背一個黑鍋。
如此,柏小衛那里,便可從容輕盈許多。
這些司空見慣的伎倆,在這般場合之下,需要一絲絲的暗示。
宇文君無奈一笑,隨后微微咳嗽了一聲,整個大殿再度安靜下來,而這一次,諸多北方名宿元老臉色掛著不安,看宇文君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便是伏城,眼角的余光也有意無意的剮了一眼宇文君,這么多人都看著,哪怕伏城明知結果,該擺姿態,也必不可少。
人皇看向宇文君,眼神含蓄道:“你是我人族的八顧之首,也是龍族殿下,也是靈族的座上賓,北海以北,挫敗五位神族無極強者,戰功赫赫,大興恒昌書院,上順天意下撫民心,實乃蒼生社稷之福氣。”
“不知今夜,你有何話要說?”
宇文君沒有舉杯,更沒有站起身子,淡淡瞥了眼屬于北方的那些席位。
從容不迫道:“據我所知,北王殿下雖有政績,卻仍舊有諸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某些地方官員,欺壓百姓,與黑道豪強勾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可謂惡行滔天。”
人皇聞后,微微皺眉道:“可有證據,據朕所知,北方并無民怨沸騰。”
宇文君繼續說道:“證據自然是有,今日宴席之末座,昔日的副丞相大人,如今的浩安之城城主端木直,便帶著證據來了。”
人皇頓時抬起頭,望向末座,說道:“端木直,可有此事?”
很久了,人皇都不曾直呼端木直的名諱。
端木直聞后,連忙起身,緩步走至大殿中央,匍匐在地,叩首應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我浩安之城多數流民,昔日都曾遭遇官府迫害,導致無家可歸,流浪四海。”
“托宇文公子的洪福,我在浩安之城苦心搜集半年之久,總算是收集到了諸多證據。”
隨后,從袖筒里取出一本卷宗。
李洪山見狀,微微揮舞手中拂塵,這般厚重的卷宗便落在了人皇陛下的御臺之上。
大殿里,落針可聞,即便所有人提前知曉會有這么一出,依舊得保持沉默。
人皇打開卷宗,眸子里紫光熠熠,一目十行掃描而過。
隨后獰笑道:“北方各州郡,倒是真的除了一些人才啊,一眼望去,可謂觸目驚心。”
伏城連忙起身來到大殿之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息怒,一切都怪臣未能明察秋毫,致使鑄成大錯!”伏城誠惶誠恐道。
與此同時,北方名宿們,亦是連忙離開自己的位置,依序跪在了伏城的身后。
人皇抬起頭,流露出一股駭然威壓,整個大殿里的燭火搖擺不定,仿佛隨時都要熄滅。
“新年伊始,朕不愿沾染血腥之事,此事也絕不可就此落幕,著柏小衛年后,率眾前往北方,徹查到底,給予北方百姓,一個合情合理的公道與解釋。”人皇道。
柏小衛連忙來到大殿中央,只見人皇陛下隨手扔給了柏小衛一塊金光燦燦的令牌,沉聲道:“見此令牌,如朕親臨!”
柏小衛重重應道:“遵旨!”
宇文君默默舉起酒杯抿了一口,老套的把戲,其實很多事都很老套,因為人性總是驚人的相似,至此,這件事才算是正式開啟了。
人皇瞥了眼伏城,冷聲道:“鑒于你榮升北王大位不久,姑且放你一馬,好生配合丞相大人將功補過,若是敢徇私枉法,朕決不輕饒!”
伏城與一眾北方民宿齊齊叩首。
人皇這才看向端木直,沉聲道:“多虧了你,才讓某些被歷史淹沒的真相水落石出,賞黃金十萬,賜七品蟒袍。”
端木直心中巨震,蟒袍,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七品蟒袍,對于無皇室血脈的人而言,已算是榮耀的頂點,端木直重重叩謝道:“老臣端木直,叩謝陛下浩蕩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