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謝一鳴介紹的六位教書先生還在靈族游歷,然南北世家與皇都的陛下,都已聽聞了風聲。
這痕跡,著實有些重。
御書房內,季建身著墨色錦衣,微微鞠著身子,面色微妙,本想盡顯讀書人風采,然宇文君與謝一鳴這等做法,著實有些傷了季建的顏面。
身為無極高手,不高興,便是不高興。
人皇微微斜靠在皇座上,淡然一笑道:“此事你便裝個糊涂吧,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年關將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建微微一頓,直言道:“可這口氣難以咽下,那六人,各個都可入白鹿書院為師。”
人皇微笑道:“朕當然知曉你心中憤恨不平,論兵力,恒昌宗日漸起了勢頭,論學問,恒昌宗既有幾位八顧,還有一位窮經皓首的老先生。”
“不日后,又有六位教書先生步入恒昌宗。”
“論威名,宇文君乃八顧之首,龍族傳人,顧雍傳人,景佩瑤乃蒲維清傳人,扶搖傳人。”
“論實力,兩位龍族無極高手加持,論人文影響,恒昌書院遍地開花。”
“姑且不說北方郭氏家族與赫連家族成為其附屬勢力。”
“無論是誰,都會對這些感到惱火,朕亦是如此。”
“可那又怎樣呢,年輕有出息,走到了這一步,無需看老一輩的臉色。”
“他不是顧雍,他很得人心,誰若與他正面攖鋒,不會吃到好果子的。”
季建從陛下之后聽聞這些,心情更加微妙。
人皇輕聲笑道:“你所能做的,便是讓諸多文人士子口誅筆伐,惡心一下宇文君,亦或是繼續壟斷某些高深的學問義理,造謠生事,令宇文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大致也只是如此,可這遠遠不夠。”
“年輕人火氣大,急了是要殺人的。”
“他已去過云崖山,謝一鳴殺了多難道人,他便要殺了古青皓,一位劍客擋住了宇文君,八顧之首不想觸及修行界某些底線,或許是那位劍客的氣節感染了宇文君,所以古青皓活下來了,極其艱難的活下來了。”
“而你,可就沒那么福氣庇佑了,顧雍的事,那孩子記了一筆賬呢。”
“大爭將至,誰手底下兵力更多,誰的話就更有道理一些。”
季建臉色微僵,一時不知如何言說。
人皇嘆息了一聲,季建微鞠一躬退下了。
微微動念,不久后,秋清與大將軍岳擘來到了御書房。
人皇言道:“對于宇文君近兩日的所作所為,不知二位如何看待?”
一文一武,便是看法不同,人皇也要盡可能維持將相和,宇文君似乎一直都在觸及諸多敏感的神經。
古青皓若是死了,誰有把握問罪宇文君?
雖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那是宇文君,且顧雍一直都在暗處。
來年開春后便要和妖族大軍一戰,此時此刻的人族,經不起任何內斗。
大將軍岳擘臉色漠然道:“雖是少年,然肚子里長了八個心眼,殺古青皓一事,既是為了掃除障礙,也是為了自污。”
“知曉自己得了大顯勢,便要給人留下話柄瑕疵。”
“越是這樣,便越是狂妄,我都想與他親自一戰了。”
年輕人有朝氣,可偶爾,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都不喜歡年輕人溢出的朝氣。
秋清含蓄道:“既然想要自污,不妨由廟堂出手,成全他的自污。”
“這樣一來,也能順勢打壓一頭恒昌宗。”
“也只能如此了,總不能被那孩子真折騰出一些壞事兒出來。”
岳擘皺眉,一言不發。
人皇見狀淡然一笑道:“大將軍默認了此事?”
岳擘不動聲色點了點頭,他不喜歡計較這些事,哪怕這些事真的很重要。
人皇對秋清笑道:“丞相的意思是如何成全那少年?”
秋清頓了頓,說道:“昔日宇文君曾在皇都海月樓帶走那位花魁,事到如今,無人知曉那花魁下落,更無人知曉宇文君是否真的與那花魁有染。”
“而今宇文君娶了扶搖女帝傳人,走光明正大之路,可那花魁,終歸只是下三流,可在坊間散出消息。”
“八顧之首,家風不正,四處留情,有辱斯文。”
“不配為人師。”
“措辭還可更歹毒一些,具體如何言說,隨意找兩位文采不錯的言官,便可落實此事。”
“一代雄才大略的天驕俊彥,究竟是負了花魁,還是負了女帝傳人,還是美了他自己?”
“民間那些嘴雜長舌之人,最喜歡戳這樣的脊梁骨。”
岳擘聞后,眼皮忍不住抽了抽,這是自己熟悉的丞相大人嗎?
未免太損了一些。
人言可畏,宇文君就算想要殺人,又該殺誰呢?總不能屠城吧?
人皇暢然大笑道:“愛卿言之有理,此事倒也足夠戳宇文君的脊梁骨了。”
“也可讓那些無所事事之人,在嘴上找回點顏面威風。”
秋清含蓄點了點頭,心里也沒覺得對不起宇文君,他只是成全了宇文君,且宇文君還吃過他幾碗酸菜面呢,這點事不過份的。
成心在男女是非上掀起風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到兩日功夫,宇文君與花魁凌玉卿的往事就傳的沸沸揚揚,引發無數人猜想,皇都部分文人士子,乃至于混得不錯的商賈之流,昔日可是被凌玉卿迷得神魂顛倒,為見凌玉卿一面,不惜豪擲千金,卻是連小手都沒能摸到。
此事經過發酵之后,皇都這里引發了對宇文君的口誅筆伐。
部分曾經迷戀過凌玉卿的男子,恨不得將宇文君大卸八塊。
金屋藏嬌不說,關鍵是還不知道那位花魁姑娘如今怎樣了,是否被景佩瑤穿了小鞋,是非被女帝傳人一劍殺之。
各種閑言碎語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
白鹿書院,屋子里,茶香飄蕩,不是什么好茶,蒲維清一直都不喜歡喝昂貴的茶葉。
桌子上,幾碟小菜,一壺花雕。
秋清難得來一次,蒲維清便想著用半月酒招待這位丞相大人,可想了又想,還是換做了花雕招待秋清。
院長大人略有怒氣道:“破壞晚輩后生的夫妻感情,可不是什么地道事情,那丫頭雖然表面上始終榮辱不驚云淡風輕,可我知曉,有些事那丫頭心其實里很在意,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宇文君究竟有沒有與凌玉卿翻云覆雨過,蒲維清是真的不知道,雖無證據,可蒲維清還是傾向于宇文君真的與凌玉卿有過一些旖旎之事。
最美的花魁臣服在八顧之首腳下,年輕小伙本就火氣旺盛,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宇文君若是無所作為,恐怕就不是個男人了。
秋清嚼了一顆花生米,自顧自給自己添了杯酒。
難為情道:“他想要自污,我便成全了他,說起來亦是我一番心意啊。”
“殺人固然可以解決問題,可殺人總歸是不好的。”
院長大人無話可說,將盤子里最大的那塊牛肉吃進了自己嘴里。
秋清見狀,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恒昌宗。
人們對于不正經的事,往往格外來勁,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
最美的花魁,本就可給人無限遐想,昔日不知多少熱血男兒想要死在凌玉卿的臥榻之上,可想而知,人們是如何猜想宇文君的。
八顧之首品德高尚,文采風流舉世無雙,戰力同階無敵。
可無論是誰,一旦沾染上了男女之事,都會變得下流起來。
謂之陰陽合道,乃生萬物。
后庭中,宇文君懶散靠在椅子上,桌子是武宓送來的情報,關于他與凌玉卿之間的往事,經過文人墨客的杜撰,五花八門的腌臜事都冒出來了。
如龍槍可把人端起來,如風雪中花魁素身起舞。
宇文君愁眉苦臉,眸光凝望這些情報,片刻間,這些紙張自燃了。
姑且不說百姓,此事就連恒昌書院無數學子都已知曉了。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對宇文君敬若圣賢,此事一出,宇文君肯定是保不住自己的圣賢顏面了,人言可畏,他說不清楚,他曾光明正大出現在海月樓頂,在眾生眼中帶走了那位最美的花魁。
景佩瑤就坐在宇文君身旁,女帝傳人舉杯,神色無悲無喜,眸光略有些變化,清澈冷冽,如宇文君第一次遇見景佩瑤時的風采。
“其實我一直裝作不知此事,然而此事,已擺在了臺面上。”景佩瑤幽幽言道。
沒發生什么,若是一個姿色還算不俗的姑娘,八顧之首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那是最美的花魁啊,是無數男人心中執念。
誰信?
宇文君訕訕地笑道:“夫人當清楚,此事乃有人刻意為之,就是為了壞我風評,亂我心境。”
“譬如,南方季建一脈,近日就格外安分守己。”
“背后必有隱情。”
無論是怎樣的隱情,景佩瑤都已明白有人看穿了宇文君想要自污的想法。
索性,就成全了宇文君。
可這不是自污,這是曾發生過的事實。
景佩瑤放下茶杯,很平淡的看著宇文君,淺笑道:“我明白,你也有諸多身不由己。”
宇文君頓時松了一口氣,言道:“多謝夫人體諒,凌玉卿如今就在妖域,潛伏于三生白狐一族,為恒昌宗刺探情報。”
“我同她之間,僅是紅顏知己,絕無越界之事。”
“天地可鑒,我素來以崇高的道德標準約束我自己。”
景佩瑤沒有在意那些流言蜚語,看著宇文君此事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忍不住的笑了。
“別緊張,我不是那種古板之人。”
“娘親也曾與我說過這些事,只是令我不爽的是,這些流言蜚語著實討人厭,你也不用自污了。”
“眼下我只是擔心爹娘知曉了此事。”
“二老老實本分,敦厚仁善,若知曉了這些事,難免心中不適。”
宇文君自信道:“夫人放心,這些陰風飄不到玉溪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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