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風微冷,遠山的星辰一如既往的璀璨。
書房里,燭火明亮,窗外有稀疏的螢火蟲一閃而過。
謝一鳴酒足飯飽后,便興高采烈的離去了,可不久后,柏小衛便以劍氣送來了一封書信。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搞得不講究,善后一事,柏小衛不知如何下手,其意便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赤元也在書房里,神色慵懶,今日游歷,雖有些新鮮感懷,見到柏小衛的這封書信后,也就沒了那么多情懷。
景佩瑤在一旁柔聲說道:“是啊,面子上略有不好看,咱們這一次的吃相野蠻了一些,我有一計。”
“即日進宮,與人皇陛下言明此事,主動請纓鎮守北海之地。”
“到時我們將會面對諸多口誅筆伐。”
宇文君默默的舉起了茶杯,夜間不喜歡飲茶,柏小衛的這封信里,其實有不小的火氣,八顧之首自己都覺得有些事坑了柏小衛,所以得喝杯茶壓壓驚。
副丞相這個位置,很多人都盯著,柏小衛昔日與宇文君的情誼,亦是舉世皆知。
所摻和的具體事宜,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給慕容秋水大開方便之門,很多事都有卷宗記錄在案。
不怕樹倒猢猻散,就怕墻倒眾人推。
當然,柏小衛這面墻,也不會輕易被眾人推倒的,眼下只是有了這個傾向罷了。
秋清不一樣,為官多年,深得人心,百姓擁護,且和軍方關系匪淺,沒人敢觸這個霉頭,柏小衛資歷尚淺,根基還沒那么深,再者副丞相不背黑鍋那誰來背?
因此,這個麻煩宇文君于情于理,都得給柏小衛解決了。
做人做事,不可一錘子買賣。
宇文君沉思道:“言之有理,進宮一事,需得赤元叔叔陪同,到時候要在朝堂之上面對諸多官員,說起話來也有底氣,大將軍岳擘對北海虎視眈眈,見我恒昌宗有兩位無極強者后,自然會認可我們的實力。”
“人皇也知曉顧雍還活著,更知曉我與靈族一夕宗的關系。”
“只是面對言官的時候,需得費一些口舌之力。”
“說起來,我不太會吵架。”
“郭盛和若在身邊就好了,他口齒伶俐些。”
赤元沉穩應道:“言之有理。”
兩日后,便是早朝。
宇文君又皺起了眉頭,言道:“我是龍族傳人,此次還得穿一身龍袍,在許多人眼里嚴重違制,又得好生爭吵一番。”
赤元一本正經道:“龍族人,身著龍服有何不可?”
景佩瑤在一旁鼓氣道:“氣勢不能輸了,一步都不能讓,非我們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他們將我們看的太淺薄了。”
赤元哈哈大笑道:“還是咱們龍族的少奶奶說話中聽一些。”
宇文君抿嘴一笑,篤定道:“就這么干。”
“叔叔隨意,我與佩瑤出去一次。”
赤元微微點頭,視野里的兩口子,真是越看越順眼,景佩瑤的紫薇真元在近日疑似又有所突破,然宇文君體內的龍族帝氣,似乎遇到了關口。
或許過一段日子,男人就打不過女人了。
想到這里,赤元不厚道的笑了。
小兩口橫渡虛空,來到了北城以北的軍營之外,兩人凌空而立看向大營,此時此刻,不少將士們都在校場里盤膝而坐,默默修行,教頭是一位約莫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身著輕甲,衣冠佩劍,模樣也還俊朗,眉宇之間流露出颯颯英氣。
這個年輕人名曰劉北風,是郭盛和看重的人,昔日在正雄山外,郭盛和就給宇文君著重提起過此人。
指點三軍將士修行,且他自身也在感悟軍中這股純粹的陽剛煞氣。
二者相得益彰,相互輝映。
宇文君露出異色,沉聲道:“此人悟性極高,不弱于郭盛和高志兩人。”
這是肉眼可見的天賦,令宇文君起了愛才之心。
景佩瑤瞥了一眼劉北風,其人周身殺伐之氣徐徐環繞,雖不盛烈,卻可隨時迸發出強勁殺招,殺機內斂其實不難做到,但面對三軍將士,在這般氛圍里依舊能做到自然而然的殺機內斂,便算是不俗了。
“你意下如何?”景佩瑤輕語道。
宇文君想了想:“暫且放任劉北風在此地操練三軍,待得積累功勛之后,再提點一番,也合情合理。”
“這人也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主兒,需得適當的培養其歸屬感,也許他一直都是一匹野馬,但也希望他是一匹可以通人性的野馬。”
景佩瑤嗯了一聲,愛才之心可有,有些事卻無法快刀斬亂麻。
龍眸如炬,環顧四野,中軍大帳里,張本初的案臺上擺滿了兵書,燕照在一旁獨自飲茶,手頭邊倒是有一本雜書。
宇文君單手探出,虛無之力在張本初手里的兵書上涌起。
見狀,張本初當即心知肚明,瞥了眼燕照道:“今夜還很漫長,不妨去大營之外捉兩只山雞帶回來咱們燒烤一番?”
燕照放下手中茶杯,略有詫異的問道:“怎么?看兵書看出了一些心得?”
張本初隨和應道:“也不算心得,此時倒是領悟了一些,肚子其實也不太餓,可總想吃點什么。”
“夜色已深,也不愿勞煩火頭軍里的兄弟。”
燕照輕聲笑道:“好勒,人總是會偶爾有一些小念頭,我都懂的。”
滌劍谷少主起身離開中軍大帳,外出抓山雞一事,得小心翼翼,不能被別人看見了,一來是因為不想帶動這個風氣,從而使周邊山野里的山雞數量銳減。
二來也是因為偷偷摸摸的去做一些事情,心里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成就感。
宇文君取出一張白銀面具覆在臉上,向景佩瑤輕聲問道:“這么做會不會痕跡太重?”
“燕照是一個很敏銳的人。”
景佩瑤頓了頓,安撫道:“不會,只要你別露出本門功法即可。”
“你一身橫練,足以硬撼他的劍氣。”
宇文君嗯了一聲,視野里,燕照繞過眾將士們的視野后,便輕盈一躍,離開了大營。
小兩口也跟著尾隨而去。
大營外的山野不算嶙峋,也不算平坦,地勢高低起伏不定,山勢稍緩。
宇文君與景佩瑤一路小心翼翼尾隨燕照,此刻的燕照正在四處搜尋山雞,不知不覺間,進入了一片空蕩地勢。
周圍樹木稀疏,夜間的山雞最是喜歡棲息在這樣的地方。
景佩瑤停了下來,輕盈一躍葉落無聲,來到了一處高地,居高臨下看熱鬧。
燕照已看見了一只山雞,剛欲出手,忽覺后背一陣發涼。
轉身的剎那間,手中利劍出鞘。
身為滌劍谷的少主,這柄劍不弱于鎮魂,長三尺三,寬兩寸半,劍脊之上有天然鱗紋,夜色中這柄劍透出細微瑩瑩之光,如陽光之下的小小溪流。
此劍名曰澈世,取自于照耀世間,滌蕩人心之意。
劍出鞘,一道端凝劍氣便射向宇文君正臉,后者探出手,以肉身之力從容遏制住這一道劍氣,順勢流露出黃庭后期修為,可謂天衣無縫。
透出一身完美橫練之功。
燕照見狀,心中很是詫異,這人面部覆甲,出手詭異,在他的印象中,恒昌宗方圓三千里內,無這般高手才對。
除卻江湖野游里的異數,余下的黃庭高手,燕照均心中有數。
問道:“閣下是誰,為何這般鬼鬼祟祟?”
面部覆甲的宇文君沒有回應,一步瞬移殺至燕照近前,一拳平直擊出,直逼其面門,燕照心里咯噔了一下,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勁巨大,這是一位煉體者,近身戰里,他絕非對手。
迅速閃身規避,手握澈世,一劍直刺其腹部,劍光凜然,怦然一聲命中宇文君腹部,激蕩出大片電光火石。
燕照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橫練之功竟到了這般境界,就連手中澈世都無法傷其分毫。
當即腳踩蓮花,瞬影連連,此乃青蓮步,小范圍內,可做到片葉不沾身。
繼而連出快劍,數十道純粹劍氣交叉縱橫,若弓弩手十面埋伏。
宇文君曲臂撐腰,撐起一道護體罡氣,硬撼燕照的劍氣縱橫。
錚錚錚!
劍意爭鳴不絕,罡氣之上泛起大片漣漪,卻始終攻而不破。
燕照后撤,上身微微前傾,做出虎態,神色極其凝重,忽然殺出這么一人,令他措手不及。
心想,他也該沒得罪什么啊。
難不成是父親大人昔日執掌盤龍,暗中得罪了某些世家大佬?
這極有可能…
燕照雙手握劍,真元與氣血共鳴,頃刻之間,形成四方劍域,將自己與對手籠罩在劍域之中,成千上萬道劍氣演化而出,每一道劍氣均伴隨著細微低沉的劍鳴。
宇文君倒是有些意外,同時駕馭這么多道劍氣,且還能讓每一道劍氣具備靈性,看來將《始鋒經》修煉的不錯。
對于劍道一事,宇文君著實沒多少天賦,但他看出別人的劍道修為在何等水準上,年輕一輩中,燕照的劍道修為已算是接近上等。
錚錚錚!
燕照駕馭成千上萬道劍氣迸射向宇文君,五光十色的劍氣照亮了整個夜晚。
宇文君仍舊是曲臂撐腰,馬步扎的極穩,繼續撐起護體罡氣硬撼燕照的磅礴劍氣,每一道劍氣,均在宇文君罡氣之上留下痕跡,成千上萬道劍氣同時綻放殺力,令宇文君撐起的護體罡氣一陣扭曲,搖晃不穩。
猛然間,燕照看出一道破綻,手握澈世,快步襲來,一劍刺向宇文君下三路之地,那里的罡氣露出一道細微的縫隙,可成為破敵關鍵。
一劍功成,然宇文君護體罡氣并未破碎,燕照反倒是羊入虎口了。
趁此機會,宇文君一拳轟出,氣血共鳴,強勢震碎這方劍域,單手探出握住澈世的劍體,憤然發力一扯,燕照連人帶劍被甩飛了出去。
宇文君瞬息蹬地而起,一個沖步向前,一拳擊向燕照腰椎之地,這一拳霸道端凝,足以貫穿燕照的腰身。
燕照頓覺后腰發冷,今日難道就要交待在這里了?
他可還有許多大業還未完成呢。
哪怕是戰死沙場都可以,決不能死在自家門口,這與死在炕上并無不同之處。
瞬間舌尖一咬,強行提氣,在半空中快速騰挪翻轉,險而又險避開了宇文君這要命的一拳。
一塊龐大山石,在這一拳下當場化作齏粉。
燕照露出一抹獰笑:“你的確很強,我雖無法勝你,但若和你同歸于盡,還是有相當把握!”
閉上眸子,調動渾身精元,凝聚在澈世劍體之上,當即,一股悍然的殺伐之力在此地激蕩開來,劍風所到之處,花草樹木盡數化作碎片。
這一劍,畢其功于一役。
宇文君輕柔緩步兩步般,做出沖拳架勢。
瞬息之間,兩人同時動了。
燕照一劍暴刺而至,劍尖之上,激蕩出洶涌劍氣,猶如大瀆狂奔,山河倒傾,劍與劍心合二為一,這一次有死無生。
宇文君沖拳閃耀銀光,細看之下,銀光之中隱約有青龍抬頭。
殺招相撞,激蕩大量真元勁氣,周圍半里地,頃刻之間被夷為平地。
高處,景佩瑤見此情況,不得已雙手結印,一道黑洞現世,潛移默化的壓制了此地的氣息動靜。
萬一大營之中忽然殺出來千軍萬馬,今夜可就白忙活了。
一劍過后,燕照雖筋疲力盡,然而氣息卻是更加熾烈,若即將噴薄的火山。
一路高歌猛進,氣貫玉枕穴,雙手握劍,強行壓榨體內真元,透出一股磅礴氣韻橫卷四方,還真有些氣吞山河的架勢。
宇文君故作元氣大傷之狀,微微伏身,氣喘吁吁的看著燕照。
燕照心隨意動,一步彈射而出,一劍直刺咽喉,劍光閃爍之間,步入大黃庭領域,這一劍,他必要破敵。
變故卻發生了,面部覆甲的那人忽然輕松站了起來,大袖一揮,一道十丈長的壯碩青龍浩蕩而出,輕而易舉壓制燕照氣勢,轉瞬之間形成青龍纏身。
宇文君摘下面具,會心一笑道:“生死關過了就好。”
燕照目瞪口呆,這一道青龍消磨掉燕照渾身殺意后,便緩緩散去了。
難以置信的看著宇文君,停頓了須臾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雙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多謝公子賜教。”
宇文君和然一笑道:“一時心血來潮,便出來走動走動,恰逢你在這里,也覺得時機成熟,便對你造成了驚嚇。”
燕照連忙搖頭道:“這哪是驚嚇,分明是造化啊,在公子手中扣了生死關,人族僅有我一個人啊。”
景佩瑤從高處輕盈降臨此間,輕柔笑道:“這倒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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