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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山上與山下

  瑞源江洶涌奔騰,青云山上人來人往,群情興奮,有如奔騰江水。

  有人在山上,自然就有人在山下。

  大宗子弟來此,自然可入住閣樓小筑,某些大佬更是有一間自己的單獨院落,閑來無事,和三五幾人喝茶論道,敘敘交情,偶爾興致來了,落下天元一子,或是拔劍攖鋒,一招一式伴隨春風,寫意風流不可言說。

  而山下人最好的居住之地,便是涼亭,臨近于青云山主道的涼亭,還無法入住其中。

  時常有人為了爭奪偏僻一些的涼亭而出手,并非純粹廝殺,亦有五分貨真價實的怒火殺機,招式野蠻簡單,若有人一不小心引起真元激蕩的景象,更是惹來滿堂彩,對那人便不敢不敬,即便那人身上并無體面的衣裳,甚至手中的長劍或是佩刀,都是尋常鐵匠鋪打造出來的劣質刀劍。

  修行一事,本就逆水行舟,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名動一時的大能圣賢,出生卑微,卻有凌云之志,一路向上奮發,直到名垂青史。

  給后來者樹立道心,堅毅前行。

  步入修行之中,初期茫然無助,心懷美好,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可出人頭地,可御劍飛行,讓青樓里的花魁折腰,可讓廟堂之上的大佬半低頭。

  后來虛度年華,一事無成,在遺憾和無奈中逐漸沉淪,同輩之中無法力敵,就向晚輩下手,落下個不仁不義的惡名,也許有朝一日,將會死在另外的惡人之手。

  小魚之上有大魚,大魚之上有大鱷,大鱷之上還有龍王。

  同一時代能走到絕顛的人,無非就是極少數的那一撮人。

  山下,偏僻的樹林里,有人用手中劍開辟出了一條小道,說是開辟,僅是清理了一番雜草罷了。

  小道盡頭是小溪,樹下,有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盤膝而坐,少年容貌并不俊朗,眉頭微皺時到是有一種不符合年紀的深沉老道,可其眼神清澈,仍舊還是少年。

  一位衣著樸素的少女從樹林的另一邊走來,在山野里摘取了些還未長成的幼小蘑菇,以及許多野菜,一臉欣喜的走到少年跟前:“不愧是一座名山,野菜多,蘑菇多,午飯還要晚飯有著落了。”

  少年一臉平靜,然后從身后拿出一個鐵鍋,鐵鍋不大,但色澤很好,作為唯一值點錢的家當,這鐵鍋已算得上是傳家寶,故而少女每次用完鐵鍋之后,便清洗的極為干凈。

  “不錯,近日以來運勢有所上升,興許日子會有轉機的。”少年輕聲笑道。

  少女也跟著笑了,這種話她已經聽他說了無數次,可每一次她都會當真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少年看著少女,模樣秀麗,身段也還不錯,只是臉上的皮膚稍微有些粗糙,若是能用胭脂水粉涂抹一番,自然會更加好看,坐實美女之名。

  可惜,一路上風餐露宿,在美好的年華開始了流浪,胭脂水粉,體面衣裳,對這兩人著實過于遙遠。

  少女從未覺得這樣的日子很苦,只要跟在少年身后,就算一生都不會有所作為,她也甘之如飴。

  兩人出自于北方某個偏僻的村野里,少年自幼父母雙亡,早年間生活困苦,雖有一片田地,卻被親戚們強行占用,彼時年幼,他無可奈何。

  吃飯,就成了他最大的難題,可山野之間的孩子辦法多,就是靠找野菜,野蘑菇,八歲那年做了一把準頭不是很好的彈弓,成功的打下了一只麻雀,至此,過上了吃肉的生活。

  閑來無事,他就會去教書先生那里旁聽,先生在屋子里教書,他聽墻角,偶爾通過窗戶,也能看見許多字,對于學問一事,少年自然是一竅不通,可聽先生教書時間長了后,他也認識了許多字,可惜不會解字。

  生活著實困苦,可每當夜晚,聽著青蛙的叫聲,偶爾在小水溝仰望一下天空,便覺得世間美好。

  而那少女,也出自于貧苦之家,父母雖然健在,可惜父親是一個賭徒,一場豪賭中,用自己的老婆押注,然后賭輸了,少女知曉后,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請求父親帶回自己的母親,然無濟于事,父親美名其曰要將母親帶回來,實則帶著少女上了賭桌,以少女為籌碼,然而那一次,依然輸了。

  親閨女被莊家帶走,去了距離二百里之外的鎮子里,姿容不錯,還是個雛兒,賣給青樓自然會有個好價錢。

  卻在半路上發生了意外,少年埋伏在暗中,用彈弓偷襲了挾持少女的那幾人,更是打瞎了一位地主的眼睛,趁亂帶走了少女。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少女在早年間給了他半塊黑面饅頭,且那個黑面饅頭還被少女吃了一半。

  帶著少女逃進了深山之中,山中有毒蟲猛獸,可得罪了地主,家鄉自然是無法歸去,走大路,一旦被追上的話,將會死的極其慘烈。

  還好,他們運氣不錯,一路上并未遇見毒蟲猛獸,成功脫逃。

  至此開始了相依為命的流浪,手里的鐵鍋,也是途徑某一個小鎮,順手牽羊而來。

  后來,有幸遇見了高人御劍飛行,少年心中滿是向往期待,就給自己做了一柄木劍,木劍并不精美,因為用石器打磨出的線條,注定是粗糙的。

  可他心里很滿足,立志要成為一代劍圣,獨步天下,更是許諾身旁的少女,有朝一日將會帶著她觀云海,踏蒼穹,其實他的學問說不出這種話,只是早年間聽那位教書先生說過類似的話。

  流浪途中,增長許多見聞,有幸遇見過富人開粥,為了不引人矚目,少女故意用泥巴糊臉,遮蔽容顏,防止他人起不軌之心。

  某次,駐足于客棧之外,聽那說書人講述著劍仙故事,廟堂風云,以及那錦繡萬千的南方。

  覺得南方美好,少年便帶著少女一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來到了南方,可來了之后,發現并不是那么美好,他們仍然在流浪,南嶺書院文氣昌盛,十里長街繁華萬千,衣冠士子大談學問,五絕之一的徐源風神玉秀。

  可這些,與他們并無關聯。

  為了活下去,只能到山野之中尋找野菜,野果,設置一些簡單的捕獵陷阱。

  鬧市中,就算是要飯,也不能搶了其余乞丐的底盤。

  知曉青云大會開始后,他就帶著少女來了,他一直相信,自己總會出人頭地,他一身根骨,肯定會被高人看中的,到了那時,一定會很好。

  可他已經十七八歲了,早已過了起步修行的年紀。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依然是少女心中的太陽。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出現在那些前輩高人的眼前,當他看見有許多人衣冠佩劍,氣度非凡,心里的落差只有他自己知曉,還有自信,可剩下的自信也不多了。

  姑且不說那些錦衣玉帶的人,就連諸多江湖野游,沒有體面衣裳,起碼還有一柄在他認為很是不錯的佩劍,遠勝他的木劍。

  有些風景近在眼前,他卻無法靠近,甚至連遠遠地看一眼,都是奢求。

  未來或許還是顛沛流離,他心里已有這般預感。

  山上,精致的小筑里,井寒清,高志,郭盛和,以及燕北游和獨孤儷坐在一起喝茶,心情微妙。

  郭盛和很年輕,甚至許多時候不如高志與井寒清穩重,可這一次的決定他們都默認了,古青皓的突然出現絕非偶然。

  井寒清已安頓諸多恒昌宗的內門弟子參與青云大會,起點雖高,戰績必然不夠理想,但也絕對不會敷衍對待,大不了事后背負一個恒昌宗底蘊不足的名聲而已。

  郭盛和對井寒清與獨孤儷言道:“你們先暫時返回橫龍山,我與高志留在這里靜觀其變,看一下古青皓與李懷安之間究竟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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