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聊整夜,直到天亮后才散場。
宇文君并無睡意,來到恒昌殿外觀晨霧涌起,想起了謝一鳴,從魔族帶回來的半月酒,也該給謝一鳴分享一壇。
思緒上涌,宇文君便御風而行離開了恒昌宗,于無人之地橫渡虛空,抵達靈華山頂。
這里并未落雪,山野間僅是草木枯敗,山頂云海一如既往翻涌不止。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氣,很是順暢,顧雍復活后,他心結已解,諸多事也不如以往那般壓抑。
一縷晨風至,謝一鳴翩然而來,大袖一揮,在山頂擺了一副桌椅,以及一壺無疆靈茶,對上了年紀的人而言,清晨喝茶最有感覺。
宇文君微笑道:“這一次準備倒是充足。”
謝一鳴邀請宇文君落座,柔和言道:“也不看看是誰來了,準備怎能不足。”
南方領袖添茶,宇文君抿了一口無疆靈茶,想起了第一次與慕容秋水在孤月閣里手談的往事,溫和道:“以往我在白鹿書院求學時,也有喝早茶的習慣,有幾次為了品嘗出滋味,遲了早課,那時我還在李秀年門下。”
謝一鳴心知肚明宇文君不會無緣無故的前往白鹿書院,可他也不好奇,有些交道點到為止最好。
“滋味如何?”謝一鳴輕問道。
宇文君略作思索,一本正經答道:“直通肺腑,暢然神魂。”
謝一鳴咧嘴哈哈笑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謊言。”
宇文君放下茶杯,謝一鳴繼續添茶,宇文君言道:“我這人從不說謊。”
謝一鳴眼皮微跳,一手拿著茶壺言道:“這話聽上去很像是一句謊言。”
宇文君從空間法器里取出一壇半月酒放在桌上,徐徐言道:“此去魔界,也去了一次半月山,去了之后才知曉半月酒有三六九等之別,釀酒方式不下于百種。”
“這壇半月酒價格昂貴,屬于珍品,初次相逢便想著什么時候同叔叔在一起品酒一二,可因為諸多事宜,始終作罷了。”
“一點心意,還望叔叔笑納。”
謝一鳴微微一怔,回想起來,宇文君很久沒有將他稱呼過為叔叔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初。
微笑道:“如此美酒,我愿意用三百孤本交換。”
宇文君輕微搖頭道:“送就是送,叔叔這樣便有些見外了,說起來我在魔族購買了十壇半月酒,也不是我掏腰包。”
謝一鳴詫異道:“你在魔界還有能買得起半月酒的朋友。”
謝一鳴自幼飽讀道藏史書,知曉半月酒乃是魔族的國酒,而今擺在桌上的半月酒更是用玉流壇作為容器,其品質已無需多疑,也只有魔界的貴族才能喝得起。
因此很好奇,宇文君在魔界的朋友是何等身份。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宇文君也沒打算遮掩什么。
笑道:“意外遇見了魔族的一位端王殿下,相談甚歡,是他送我的。”
謝一鳴心里一沉,魔界的王爺不同于人族的王爺,魔界王爺手中均有實權,人族的王爺僅是地位高,卻無多少實權。
宇文君道:“叔叔別想多了,我在魔界的名字叫做蒼墨。”
謝一鳴訕訕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如此美酒,都不知該與誰分享。”
宇文君打趣道:“可與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分享。”
謝一鳴捏住茶杯的手險些不穩,意外道:“我以為你從不會說那些葷段子。”
宇文君隨和一笑道:“若這對于叔叔而言就是葷段子,真不知早年間叔叔是如何成婚的。”
謝一鳴一時無法反駁。
宇文君喝了大口茶,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言道:“先走一步了,叔叔留步。”
謝一鳴連忙起身,狐疑問道:“大清早的來,就是為了送酒?”
“沒別的事情?”
宇文君柔然笑道:“一時興起,覺得清晨能和叔叔喝幾杯茶,也是享受,所以就來了。”
謝一鳴羞赧笑道:“是我狹隘了,或許是南方領袖的位置讓我逐漸沾染了暮氣的緣故。”
宇文君溫和道:“晚上入睡的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少年即可。”
謝一鳴聞后略有所思,卻想偏了,剛欲發言,宇文君便撕裂虛空,駕馭應龍橫渡虛空而去。
看向桌子上的半月酒,喃喃自語道:“這世上念舊的人,真的不多了。”
恒昌宗。
宇文君歸來時,燕北游也開始在亭子里喝早茶,走上前去順手放下一壇半月酒。
“高興時,可與郭盛和高志他們共飲之。”
燕北游意外道:“何處來的酒水,還是用玉流壇作為容器?”
宇文君玩味笑道:“你猜。”
燕北游一臉無精打采,無奈道:“那我就不猜了,不知來歷的好酒喝起來會更有味道些。”
宇文君道:“他們幾個還在昏睡不起?”
燕北游回道:“那是自然,預計要到中午才能起來。”
話音落下后,武宓和獨孤儷走出了恒昌殿,精氣神飽滿,容光煥發,武宓隨意凌空一拳,勢頭沉雄,傳出虛空震蕩之聲。
宇文君輕語道:“別驚醒了還在熟睡中的人們。”
武宓嘻嘻笑道:“做個噩夢會更加提神醒腦。”
宇文君一笑置之,對燕北游言道:“我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飯了,我們三人去一次皇都,兩三日后就能回來。”
燕北游嗯了一聲,處理賦稅一事,總得盡快解決。
隨即宇文君帶著獨孤儷和武宓御風而行離開了。
無人處再次橫渡虛空,抵達皇都郊外。
望月亭晨霧茫茫,周圍雪壓枝頭,地上積雪頗深,散發著瑩瑩之光。
宇文君思索道:“這時還太早,若去吃八珍宴席,會有些怪,不如我們先去吃餃子,等到了晚上再去吃八珍宴席。”
武宓欣喜道:“好啊,我也是這么想的。”
獨孤儷嘴角上揚,她早就聽武宓說過那家餃子館的味道極其不俗。
三人御風而行,沒過多久,便到了皇都。
考慮到獨孤儷往后將會參加青云大會,三人并未在街道上逗留,接連瞬移,進入了那家餃子館后門處。
上了年紀的管事看見宇文君來了,立即帶著他們去了那座包廂里。
餃子沒到,餃子湯先端上來,以及一些小菜。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本想著年后就帶著你們一起前往魔界都城,怎奈何趕上了青云大會,不過郭盛和他們都是很有意思的人,你和他們相處起來應當也是愉快的。”
獨孤儷微微點頭,輕聲問道:“那你們兩個大致會在什么時候返回恒昌宗呢?”
宇文君略作沉思道:“不好說,可若是你想我們了,我們會感覺到的,將會特意回來看望你。”
獨孤儷臉色微紅,言道:“自從那位前輩復活后,公子真是越來越會講笑了。”
宇文君應道:“可能吧,其實我是一個很風趣的人呢。”
武宓端起碗喝了一口餃子湯,裝作什么都沒聽見。
良久后,三大盤餃子上來了,豬肉大蔥餡,獨孤儷小心翼翼的品嘗了一口,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微微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皇都的餃子就是好吃啊。
宇文君和武宓哪怕在這里吃過許多次,可每次來,都會覺得像是第一次吃一樣。
這頓早飯,也是宇文君近些時日以來,吃的最滿意的一次早飯。
本來想去院長大人那里混一頓,思來想去算了,盡量避免洗碗。
飯后,三人便離開餃子館,接連瞬移返回了白鹿書院。
再度看見山腳下的院落,宇文君的心境逐漸開朗,他早就說過不喜歡這間院落,如今他也終于換了個風水寶地生活,那里還有著他心愛的姑娘。
武宓和獨孤儷開始打掃院落,宇文君先行一步,去了蒲維清那里。
莊園里,雪色蔓延,蒲維清想起了扶搖女帝特意為景佩瑤降臨的那一場大雪,心情微妙,今年過年大致還是缺少了些滋味。
思慮間,宇文君來了。
蒲維清此刻正在站樁,意外說道:“能在這個時候看見你,我很意外。”
宇文君隨意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著蒲維清站樁,輕聲應道:“那或許還有更讓你意外的事情。”
蒲維清依舊保持站樁姿態,好奇問道:“何事?”
宇文君道:“我想要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話還沒說完,蒲維清便斬釘截鐵的言道:“沒門,埋在地里的半月酒數量不多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宇文君故作可憐,輕微言道:“這話就說的很不近人情了,說起來我也是出自于白鹿書院的八顧之首,明里暗里,給院長大人臉上增添了不少光輝呢。”
蒲維清篤定道:“臉上的光輝終歸不能當做半月酒來喝。”
宇文君打開空間法器,取出兩壇放在旁邊的木桌上,玩味笑道:“沒想到院長大人也是如此俗不可耐之人。”
蒲維清敏銳察覺到宇文君打開了空間法器,回頭一看,竟然是玉流壇,想起宇文君剛從魔界歸來,立馬明白了其中滋味。
一步瞬移至木桌前,撫摸了一番玉流壇,質感上佳,和顏悅色道:“你也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個俗人,俗人能當上白鹿書院的院長嗎。”
宇文君配合點頭道:“那是自然,在我心里院長大人永遠都是仙風道骨,不染塵埃。”
蒲維清年輕的時候去過半月山,也知曉一些行情,言道:“這兩壇應當是遠超市價之上的好貨吧。”
宇文君點頭道:“那是自然,給院長大人送酒,怎敢疏忽大意。”
蒲維清樂呵應道:“真是越來越懂事了,沒白疼你。”
宇文君斟酌了一番措辭,徐徐說道:“這一次我去魔界,主要是為了復活顧雍,而今他也在混沌空間,與他的老相好朝夕廝守在一起了,小日子甚是不錯。”
蒲維清愣在了當場,宇文君耐心的講述了事情的起承轉合。
院長大人聞后,無奈又心疼的看了眼宇文君,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還好,這孩子平安歸來,三長老也復活了。
閑聊了幾句后,宇文君便離開書院,前往丞相大人家中。
秋清的院落一如既往的清風可人,未見奢靡。
到來后,宇文君還未遇見秋清,便主動拿起掃把開始清掃院落里的積雪,周圍的仆從們見狀,也是一臉笑意。
沒過多久,便清掃完畢,回頭一看,丞相大人手里端著茶杯,笑呵呵說道:“你倒是守承諾,可惜早飯剛過,沒辦法給你下面了。”
宇文君將掃把物歸原地,輕聲言道:“其實我也剛吃過。”
兩人走進簡陋的書房,古色古香,沒一件值錢的物件,宇文君隨意坐在秋清對面,說起了關于賦稅一事。
秋清聞后,暢然一笑道:“這件事若在平時將會是一件敏感的事情,可就當下的局勢而言,并不算大事情。”
“陛下偶爾也提起過,還指望你什么時候可歸還那黃金百萬呢。”
“賦稅一事,恒昌宗占六成,國庫占四成。”
這個結果,要比宇文君想的還要美好,以為五五分已接近底線。
秋清繼續說道:“受你影響,人族氣運愈發濃厚,各方人才已踴躍而出,這是好勢頭,且這一類人的出現,對世家豪門的壟斷也造成不小沖擊。”
“只要不會出現人才斷層,陛下并不在意誰是世家,誰又是平民。”
宇文君想想也是,好奇問道:“浩安之城眼下如何了?”
秋清笑道:“起初倒是有一部分流民生事,端木直處理的極其妥當,如今大部分流民歸心,心里也有了盼頭。”
“而之前在云漢州鬧事的兩萬流民,其中一部分領袖,已被秘密斬首,并未流露出風聲,牛家村里的村民也已盡數安置妥當,只是部分官員的仕途受此事影響,也就到此為止了。”
“云漢楊氏死了幾個優秀的后生,現如今也安分了許多。”
“然而許還山并未放棄云漢楊氏,將某位楊氏子弟安置到了軍方,大將軍岳擘對此事也是有所微詞,但也沒公開反目。”
想起許還山,宇文君也不至于意難平,總覺得心里不太舒服,且由他去吧。
異地而處,宇文君也知曉自己是起點比許還山高了些,某些事不敢恭維,也無法指責。
宇文君打開空間法器,取出兩壇半月酒,微笑道:“出自于半月山的好貨,我已嘗過。”
秋清愣了愣,反應過來后一臉笑意道:“我一生不收禮,你拿回去吧。”
“心意領了。”
宇文君剛欲堅持說幾句,見丞相大人一臉正色,便沒在多說什么,只好收了回去。
顧雍拿去了兩壇,謝一鳴和燕北游那里分別一壇,還剩下六壇,宇文君計劃給秋清,柏小衛以及院長大人分別送出兩壇。
計劃受到了影響,宇文君也不覺得難過,心中對秋清的敬意油然而生,只是這樣一來,就得給蒲維清多送兩壇,這兩個老友偶爾坐在一起,總還是要喝幾杯的。
秋清溫和笑道:“你我之間的關系心知肚明,可有些口子不能開,一旦開了,就會越來越大,從政之初的誓言,我一直都在堅守。”
“或許是堅守了很多年,如今已成了習慣。”
宇文君起身,雙手作揖,深鞠一躬。
秋清哈哈笑道:“對面的鄰居應該會收下的。”
宇文君抿嘴笑道:“我想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韻味綿長,天空中再度飄起了晶瑩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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