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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云泥無別

  陳典起身深鞠一躬,誠然道:“多謝大人。”

  韓良笑而不語,諸多事,也只能到此為止。

  陳典轉身離開刺史府,這一趟不算白來,他又何嘗不知,這三十萬兩黃金是看在那位七律之一的情份上。

  亂流之中,難得一份清澈可人。

  關于安置山民的平地,位于伯牙郡東南部一處平原地帶,陳典自然不會在此地大興土木,只是修建適合百姓居住的民房,不過出自于公家撥款,估摸這里建設起來之后,也自然會有一派小康氣象。

  入仕之前,陳典從未想過自己將會親力親為這些事情,和多數讀書人一樣,運籌帷幄,掌管大局,便會衍生出錦繡萬家。

  他也逐漸明白謝一鳴的深意,若不是器重陳典,大致陳典也不會來到北方入仕。

  現如今的陳典也不再想南北之爭如何,廟堂之爭如何,多為老百姓做點事情,才是實在道理。

  在郡守府略作休整過后,他便率領一眾隨從,駕馬前往深山之中。

  一來可以游歷深山風光,二來也可以散散心,近距離的體驗民間疾苦,也有助于自身修行。

  他的幕僚見此情況,心中也甚是欣慰,世家公子逐漸有了些大儒的醇正風采。

  可他進入大山深處,只是將自己心中規劃說了一個大概后,便吃了一記閉門羹。

  長野村,村頭。

  村長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與陳典一同坐在石桌上,不知是聽不懂陳典的話,還是其余原因,總之就一直慈眉善目的笑著。

  南北口音差距巨大,深山老人聽不懂南方公子的話語也能說得過去。

  可陳典已經盡力用伯牙郡本地雅言與這位老村長交流,時而為了照拂老村長的情面,他還得陪笑一二。

  窮山辟野之處,其人粗糙不識字,可不代表啥也不懂。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處事法則。

  陳典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大聲喊道:“我說老爺爺,這一次是打算請你們下山的,整個伯牙郡將發展水產生意,將山民遷移平地,是當下的政策。”

  老村長這才聽明白了,可老村長周圍還有不少人,或是壯年,或是中年,以及一些看熱鬧的婦孺們,這些人均不懷好意的看著陳典。

  老人一臉沉思道:“可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遷移至平地,我們吃什么,喝什么?”

  “山中也有我們祖宗墳墓,我們若走了之后,誰來祭奠?”

  陳典很有耐心的說道:“發展水產之后,將會平均分配水域資源,到時各家各戶多勞多得。”

  “至于山中祖墳,火化之后裝入骨灰盒,一樣可正常祭拜。”

  老村長聽到這話后,頓時勃然大怒道:“屁話,祖宗長眠山中,豈可輕易挪動,這是要遭天譴的!”

  其余的村民們聽到這話,直接炸開了鍋。

  本來就對這位年輕官人并無好感,一來就要讓他們遷移平地,放棄山中產業,已然越過了這些村民的底線。

  一位壯年男子氣的臉紅脖子粗,指著陳典罵道:“你這個狗官,分明就是想把我們趕盡殺絕。”

  “要殺就殺,哪來這么多廢話。”

  罵人者的唾沫更是噴了陳典一臉。

  這位八顧之一頓覺臉上奇癢難耐,仍舊是賠笑說道:“我絕無此意,只是想要讓伯牙郡繁榮富強,人人都可衣食無憂。”

  言罷,一位手提竹籃的老婦人快步上前來,一口唾沫噴在了陳典臉上,聲音干辣辣的罵道:“分明是讓我們放棄山中產業,背棄祖宗,還說的這么好聽,你來了,也沒見給我們家家戶戶一些真金白銀,場面話倒是說的不少。”

  陳典帶來的隨從也不過十余人,均輕裝上陣,并未攜帶兵器,有人剛露出怒容,很快就有一位壯年小伙子手提柴刀沖到了近前。

  “怎么,還想要打人是不是?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既然你們成心想讓我們死,大不了就魚死網破,老子今天殺一個保本,殺兩個賺了。”

  老村長亦是虎視眈眈的看著陳典,一副你敢動手試試的尊容。

  陳典連忙輕喝道:“住手!”

  這是一場并不愉快的會談,堂堂郡守在老村長這里被折煞的不成體統。

  陳典起身拜別,離開長野村,行走在山間小道里,陳典一只手撐在參天大樹上,微微揮手,抓來大片綠葉,擦掉臉上唾沫。

  猛地一拳打穿了這棵參天大樹,咬牙切齒道:“我堂堂八顧之一,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幕僚連忙上前安慰道:“窮山惡水多刁民,公子息怒,切勿傷了元氣。”

  陳典盡可能平復心情,可想起被山中老婦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臉上,這口氣很難咽下。

  臉色陰沉道:“再去別的村莊看看,放心,我不會對常人流露真元波動。”

  “雖然我也很想那樣做。”

  幕僚聞得此言,心里亦是五味雜陳,民怕惡官不怕善官大致就是如此。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萬卷書終究是書,便是有粗鄙不堪的內容,也只是傷眼,卻不會傷臉,這萬里路的風景便截然不同了。

  陳典強行讓自己心境平和,然而接下來去往別的村莊,雖說沒被吐在臉上,但也足夠惡心。

  有些上了年紀的山中老婦人,絲毫不顧顏面,褪去衣衫,朝著陳典撲了過去。

  有無知孩童用泥巴捏成圓球,往陳典身上打。

  老一輩的人裝做自己耳朵聾了,啥也聽不見。

  更有甚者,故意將陳典往糞坑的方向引導。

  總之,有的是辦法讓這位八顧之一知難而退。

  兩日過后,陳典灰頭土臉的下山了,長發散亂,身上多有污穢之物,身旁的幕僚亦是如此,至于那些隨從們,始終都未曾對山中居民動過一手指頭,不過身上大致是體面的。

  山下有一條清澈河流,陳典步入河流,站在水流湍急處沖刷自身。

  欲哭無淚道:“此等經歷,稱得上蕩氣回腸!”

  幕僚在一旁含蓄言道:“公子親力親為這些事,終究是大材小用,不妨請林氏家族與文氏家族出手,他們是本地人,應當可以將此事安置妥當的。”

  陳典一開始便想要讓兩大家族的人解決此事,可他是郡守,他要得到地方認可,得讓伯牙郡的百姓知曉他真的是一位好官,所以不厭其煩的來做這些事。

  世家公子,也是食人間煙火的。

  陳典無奈低頭道:“也好,我親自去伯牙庭院請求兩位老人處理此事。”

  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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