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大漠,不僅僅只有黃沙,深處亦有湖泊,以及不成規模的林野綠洲。
頭一次身著甲胄,宇文君有許多不適應,還是錦衣玉帶更顯風流。
倒是張本初的火蟒鎧甲惹來不少將士的羨慕,諸多主將率領袍澤四處搜尋火蟒的下落。
地陰蛟蛇一死,這片大漠中便群龍無首,妖族的可怕之處在于正面廝殺,固然索成郭這一路兵馬號稱精銳,面對妖族發動的獸潮,也很難完成鐵騎鑿陣的壯舉。
零零散散,四處襲殺落單妖族,才是可取之道。
湖泊這里,索成郭對宇文君越發敬畏,地陰蛟蛇一死,他麾下的將士們來到這大漠之上純粹就是撿軍功來了。
不過每人的軍功大小,還得宇文君手中的印章蓋下之后才能算數。
索成郭意氣風發道:“可惜這里沒有石頭,不然還能在湖泊之上打個水漂。”
上古圣戰落幕之后,五族簽訂了和平盟約,至此互不侵犯。
邊界之地,偶有小摩擦也實屬正常。
可給雙方一個操練兵馬的機會,同時也不會傷了元氣。
死了不少人族,也死了不少妖族,但也并未發生攻城奪地,屠城滅族的慘案。
宇文君輕聲應道:“越過這片大漠,就是傳聞中的妖域,將軍可想過有朝一日前往妖族的名勝古跡中打一個水漂?”
索成郭哈哈笑道:“這自然是想,不過只有大將軍有這樣的資格,我自己是什么材料心里有數,此生極限,就是破極。”
大黃庭過后,就是破極。
宇文君無聲而笑,想起了當朝丞相秋清,他還沒有見過那位丞相大人,可他聽說了許多關于那位丞相的事情。
五族簽訂和平盟約之后,前幾代人皇陛下仍舊在養精蓄銳,隨時準備再戰。
到了這一代人皇后,秋清便力主發展民生,大興學問,使得老百姓豐衣足食,卻無形之中削弱了許多世家貴族,盡可能平衡貧富資源。
南方當年提出想要修建浩然書院,秋清便是第一個站出來堅決反對的人。
無論當時,還是現在,廟堂之上的文官多數都是南人,他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有人說他刻意打壓南人,有人說他是出自于白鹿書院,刻意拔高白鹿書院的地位,更有誅心之言,說他不愿意讓人族學問昌盛。
他沒有多余解釋,只是做自己的事情。
換來的代價就是成為了文官的公敵,縱然是白鹿書院里走出去的文官,也不愿意和秋清有所瓜葛。
乃至于北方的文官對這位丞相大人也是敬而遠之。
朝堂之上袞袞諸公,誰人不是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上下,唯獨秋清的府邸一年四季都很冷清。
有人說他在高位,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
還有人覺得,他不過是人皇陛下平衡權力的一顆棋子,當這顆棋子沒有價值的時候,那他就得以死謝罪。
他做了很多事,卻從未虧待過軍方。
文人貴族受到打壓,功勛之后仍有少數人在特權階層,他并未為難這些人,他可能還有些羨慕那些世代簪纓的將種子弟。
雖說他沒有經歷過上古圣戰的慘烈,可他清楚多數讀書人只能錦上添花,并無為國捐軀的壯烈豪氣。
而今的讀書人,只想高官厚祿,萌蔭子孫后代。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數不勝數。
可還有一個秋清,在朝堂之上,挺直了讀書人的脊梁。
張本初一事,秋清持反對態度,宇文君并不記恨秋清,甚至還很喜歡秋清,可能秋清并不喜歡宇文君。
可人族需要秋清這樣的人。
便是連宇文君自己都覺得,往后秋清的下場可能會很不好,明明是一代功勛,極有可能會成為史書上的千古罪人。
可他還是留下了一股豪氣,一股想讓索成郭這樣的將軍前往妖族名勝之地打水漂的豪氣。
深處一想,若無秋清打壓文官,而今的武將,還剩下幾分威嚴?
宇文君看著索成郭微笑道:“總想著侵略別人,那是不對的。”
索成郭赧顏一笑道:“如今這世道雖然很好,可總有強敵環伺,心中總不踏實。”
人族正北盡頭乃是北海,北海過去,便是神域。
東方盡頭過去就是魔域,南疆盡頭,跨過靈橋便是靈族疆域。
說起來人族的地緣是不太好,諸多武將心中的隱憂,大概也是人皇陛下心中的隱憂。
這些年來,與其余三族并無摩擦,也談不上禮尚往來,文化交通閉塞,唯獨和妖族在這大漠之上互有勝負。
除妖最大的難點,是既要除妖,還不能徹底挑起人族與妖族的矛盾。
可在這大漠之上簽訂一份人妖兩族的和平盟約,無異于癡人說夢。
陸陸續續有將士歸來匯報情況,凡是鐵騎所到之處,已做到除妖務盡,暫無發現其余大妖蹤跡。
張本初和幾位承圣境內的偏將聯手擊殺一頭承圣巔峰的鐵角蟻,是為最激烈的一戰。
聽聞這些后,宇文君覺得將士們的履歷上會精彩幾筆,心中略有寬慰。
下令道:“將所有妖族尸體集中在一起,扔進這方湖泊里。”
索成郭迷糊了一下,問道:“有些酒莊需要內丹和骨骼,我們不順手做一筆兩邊都能嘗到甜頭的那種官方買賣?”
這面湖泊不大,妖獸的尸體必然會填滿這座湖泊,乃至于筑起一座沖天的京觀。
宇文君搖頭道:“不必如此,大漠之上不僅僅只有一條地陰蛟蛇,必然還會有其余的大妖。”
“此舉是為激將,讓還未現身的大妖看看,這一次我們除妖是認真的。”
“興許,可讓大妖主動發動獸潮扣關。”
同族尸體堆積成山,誰不是怒火沖天?
索成郭想了想說道:“若真有大妖發動獸潮,咱們麾下五千精騎不夠用的。”
宇文君溫和笑道:“這個道理你難道想不明白,據我所知皇都的讀書人也愿意和武將走動。”
索成郭往深處想了想,一拍大腿后說道:“公子是想要讓江正老兄也率軍參與除妖之中。”
“總不能我們出盡了風頭,讓江正老兄晾在一邊。”
宇文君笑著點頭。
索成郭心領神會,便讓傳令兵快速傳話。
黃昏之前,這面湖泊大概也就不復存在了。
行軍打仗固然是因勢利導,可與武將的關系也得處理融洽,起碼面子上都得有個看得過去的彩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