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脖子上的那道刀意徐徐消失,可他仍覺得脖頸煞氣逼人。
謝一鳴對著威遠將軍微微作揖道:“此事算是了結,失陪了。”
宇文君帶著張本初走在前面,謝一鳴尾隨其后。
蕭南望向三人背影,緊緊握住拳頭,卻又惆然若失的笑了,其中滋味雜陳。
皇都的街道仍舊熱鬧非凡,威遠將軍府所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會被宮中的李洪山知曉,亦會被岳擘知曉。
張本初眼含熱淚道:“我從未想過來到皇都會是這樣。”
宇文君拍了拍張本初肩膀,柔聲說道:“無需介懷于心,也不用擔憂接下來會有何等后果。”
“今日過后,你也會成為一個人物,一個誰都知道的青年俊彥。”
張本初默默點頭,今日過后,眼中所看的風景也和往昔大不相同了。
其實宇文君心里對張本初有所愧疚,并非是因為張本初在威遠將軍府受到了許多折磨,而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拔苗助長。
若沒有南疆炮錘與云龍步兩本功法贈送,也許張本初仍舊在青梅林里郁郁不得志,也許張本初真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可他終究是白鹿書院的學子,便是真的無法在青梅林里冒出頭,以后的前途也不會太糟糕。
只要從白鹿書院正常結業,沒有機緣造化,沒有大人物的賞識,但這份履歷仍舊可以讓張本初擔任地方武將,或是類似于王忠那樣的縣令,興許成就要比王忠大很多。
這筆賬算下來,張本初依舊可以實現從家鄉出發時許下的愿景,他可以出人頭地,擁有自己的一片基業,無非是和其余俊彥比較起來平庸了些而已。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宇文君也沒往深處思量。
他也不認為張本初是想要抱他的大腿才特意在歸海之會結束后給他舉一張橫幅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歡迎他。
在青梅林里,張本初是寒酸窘迫了一些,可給宇文君操了不少心,哪怕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也許這里面有著想讓宇文君無償教他學問義理的小算計。
可張本初一旦有什么好的東西,必然都會給宇文君分享。
比如從鄉下帶過來的雞蛋會分給宇文君吃,哪怕自己赤字嚴重,也還是偶爾會從外面的館子里買點好吃的和宇文君一同分享。
這些都是小事,甚至是小恩小惠,但這些近乎傾盡了張本初的所有。
需知,那時的宇文君在青梅林是一個異類,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不會有前途的那類人,就連李秀年心中也曾這樣認為過。
哪怕宇文君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和張本初深入交流,可他始終都能感覺到張本初對自己的善意。
大致上,宇文君和張本初在青梅林時的那段歲月是很純真的,也在那時一同落魄著,只不過一個是假的落魄,一個是真的落魄,可張本初都當真了。
人如其名,真的本著初心。
宇文君輕聲說道:“以后你可能會因我的緣故承受許多壓力,對不住了。”
他的人生,不該如此崎嶇。
張本初抹了一把鼻涕誠然說道:“這算是什么話,你為了我連蕭楚那樣的貴公子都敢砍,我雖本事不大,可為了你愿意雖九死亦無悔。”
“我也很豪氣的好不好。”
后方的謝一鳴笑了笑,感情這是要把自己的命交給宇文君了。
年輕真好,這份純真義氣真的很燦爛。
謝一鳴說道:“事情結束了,我就要返回驛站了,接下來的路你們自己走,蕭南這會兒應該去往皇宮告黑狀了。”
宇文君微微點頭道:“有勞叔叔了。”
謝一鳴笑道:“就是撐個場面,也沒動手。”
兩人和這位高大的胖子分別,宇文君望向這座偌大的皇都,竟然沒有一個赤誠少年的容身之地。
“隨我返回白鹿閣,我在那里有一座青龍庭院,無需多疑,白鹿閣成員均有特權,你暫且在青龍庭院住下,除了那里,我還真的想不到何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張本初也沒那么多規矩講究了,兩人現在已經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兩位少年在星羅諜子們的密切關注中進入了白鹿書院,如今的宇文君,白鹿書院誰人敢攔?
返回青龍庭院后,曲禮便第一時間安排后廚做了一桌子豐盛菜肴,給新來的張本初接風洗塵。
作為一個管家,他沒有多問任何事。
因為他知道,平王很喜歡宇文君,哪怕結果還未曾公布,可誰都知道這位少年起碼也是未來的八顧之一,或有可能成為八顧之首。
張本初畢竟是和宇文君探討過學問義理的人,吃相不難看,并無村野匹夫的狼吞虎咽,但還是頗有豪氣的將一桌子飯菜橫掃一空。
飯后,宇文君帶著張本初去了練武場,明確告知他往后無需遮遮掩掩,可以在這里大大方方的修煉南疆炮錘與云龍步除此之外,還讓曲禮給張本初倒騰出了一間書房,并且還將只有白鹿閣成員有資格閱讀的藏書安排給了張本初。
這所有事情都嚴重違背了規矩,按照蕭楚當時的口氣判斷,張本初如此僭越,起碼也是殺頭的罪過。
安頓好張本初后,宇文君便去了顧雍那里。
本來以為顧雍會非常不高興,若是自己做些事情倒也罷了,拉扯著謝一鳴一起共事,就逾越了某條底線。
可顧雍臉色如常道:“收場是不可能了,不過也好,你總算是沒那么多的后顧之憂,敢去做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
“我很高興,就害怕你還不夠叛逆。”
當著威遠將軍的面砍了蕭楚一刀那又如何,對比之下,還是在望月亭對扶搖女帝的那一刀更加寫意風流。
宇文君說道:“人皇希望許還山成為八顧之一,不太喜歡我這個人,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我也漸漸體會到,我身上黑鍋的份量。”
顧雍哈哈笑道:“無所謂的,事已至此還有什么所謂?”
“天下名門、讀書人自然會摳住規矩禮法來對張本初發難,這將會嚴重影響你接下來的風評。”
“我一直覺得出發點純粹的八顧之宴,竟然也變了味道,世態炎涼人心不古才是常態啊。”
“白鹿書院若保張本初,書院的名聲就壞了,若不保張本初,他就得死。”
“孰輕孰重,你應當心里有數。”
“你打算如何自處?”
這件事只能宇文君自己處理,書院幫不上忙,蒲維清也無能為力,規矩和禮法就擺在那里,況且此事本就證據確鑿,想必這會兒已經謠言四起了。
宇文君誠然言道:“我會大大方方宣告,是我傳授張本初南疆炮錘與云龍步”
“我也會大大方方宣告張本初是我的人。”
“我更會大大方方向世人宣告,不服可以來打。”
顧雍笑得開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