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處處充斥著詭異感的精神病房,游戲屏幕右下角還能看見一個只穿著上半身整潔西服,下半身卻只穿骯臟內褲的瘋子在晃來晃去。
這不正是阿茲卡銀行搶走了克萊斯傳家勛章并丟下詩句謎語的那個家伙嗎?
還有靠近門的那個床位,有個正蜷縮坐在床沿的光頭男子,他渾身上下都是烙印以及鞭痕的傷疤,時不時捂著頭發出痛苦哼哼聲…惡魔術士羅德。
還有!還有!
卡梅隆的身影就在對面的床位,他正在搗鼓一個壞掉的收音機,時不時發出滋滋的噪音。
這一切,簡直…
幾乎所有克萊斯熟識的人在這里都能找到蹤影,除了他的那幾位臨時隊友之外。
“怎么了,烏龜?做噩夢了?”
拉諾特一邊擦拭著玻璃杯,一邊用如常的淡然目光望向神色慌張的克萊斯。
他那兩撇小胡子依舊使他的臉顯得那么像個奸商。
或者說,他就是個奸商。
他面前擺放著一個醫用小推車,擺放著一瓶酒和幾個顏色不一的酒杯,也不知道他在精神病院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是怎么回事,拉諾特?”
比起其他人,克萊斯與相識了五年的酒吧老板顯然更熟,下意識就露出渴望答案的神色向他求問。
盡管對方是個一直企圖將他兜里香煙全坑光的奸商,在這種詭異未知的環境下,能見到熟人也總比孤身一人強,拉諾特那張奸商臉都顯得格外親切。
“你還看不出來嗎,烏龜?我們在精神病院里,從你的表情來看,你就該待在這里。”
比起古玩店老板不正常的舉動,拉諾特的表現就要正常太多了。
這讓克萊斯和周澤都不禁懷疑拉諾特或許知道些什么。
他東張西望,似乎是在確認醫生護士已經走了,熟練從鞋跟里掏出一根香煙和打火機,毫不避諱的直接塞進嘴里抽起來。
“既然你已經醒了,咱們就來聊聊你欠我的香煙吧。”
拉諾特嘴里叼著香煙,露出標準的奸商笑:“你昨天喝的不省人事,沒付錢,讓我等你醒來再提醒你,還記得嗎?”
臥槽?這…這對話?
你復讀機啊?
這家伙的臺詞和游戲剛開頭沒有半點變化,這更加潛移默化的使克萊斯認為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不安情緒在蔓延,違和感極度強烈。
“不對…這根本不可能。”
克萊斯顯然也感覺到了事態的詭異,沒搭理拉諾特無聊的花招,他的精神瀕臨失常:“這不對勁,我不應該在這里,拉諾特,我得從這里出去!”
“聽著,烏龜,這可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電影,不會時時刻刻都發生什么狗屁不通的蠢事情。”
拉諾特卻依舊很淡定,一點也不怕情緒激動的克萊斯。
他聳聳肩:“如果我拉諾特·羅西到現在都被困在這里,那說明這個破地方根本逃不出去。”
嘿,伙計,狗屁不通的蠢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了。
周澤在屏幕前似笑非笑,心里默默吐槽。
克萊斯剛剛還穿梭在鏡面世界屠殺自己,下一刻就莫名其妙出現到這座精神病院內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狗屁不通的劇情展開!
“肯定有辦法才對!”
克萊斯精神越發焦躁,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記得最后的事情,就是那面該死的鏡子,我明明下了那么大的決心殺光了他們…明明距離逃出那里只剩一步…難道這就是逃出失落之城的方法…被困在另一個沒有自由的地方?”
“我剛打算說‘看到你這樣我真難過’,但我突然想起來,我根本沒有同情心,哈哈。”
拉諾特拈著他那縷小胡子輕笑:“不過我得和你說:看起來,你已經開始在你自己那顆小腦袋里到處旅行了,真有趣。”
“別打岔,拉諾特,我現在很煩。”
“我可沒打岔,我在幫你想辦法。”
拉諾特頓了頓,他的眼睛快速地轉來轉去,應該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逃走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個忙,烏龜。”
“什么意思?”
“我應該可以讓你逃進你的腦袋里。我是說,永遠地躲在里面,就像一只真正的烏龜一樣,哈哈哈,我這個笑話是不是很逗。”
“我可不覺得好笑。”
克萊斯冷靜下來:“你說的‘逃進腦袋里’是什么意思?”
“你來之前,我隔壁床上有個老哥,他也是那種瘋子,你懂得,就是穿越到別的地方的那種瘋子。”
他粗魯的拍了拍克萊斯的肩膀:“和你一樣。”
克萊斯沒好氣的躲開:“別打岔,說重點。”
“當時的一聲也不是現在這個冷血無情的王八蛋。”
拉諾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提起他就讓人生氣…剛才說到哪兒?哦,之前那個醫生打算嘗試…叫什么來著?實驗性的治療手段。”
“他說:‘聽著,拉諾特,我們準備恢復他與現實世界之間的聯系。’,然后用一種精心調配的藥劑給那老哥灌進嘴里…”
“后來那個人怎么樣了?”
“他徹底離開了這個操蛋的世界!再見了!后會無期!他再也沒醒過來,他們就把他抬出去了,像顆盆栽一樣。”
拉諾特咳嗽兩聲:“而且…僅僅是出于職業性的好奇心,我剛好學會了如何調制這種藥劑,就像調制雞尾酒一樣,之前那個醫生和我相處得不錯,可惜后來聽說他在外面被一只皮克曼食尸鬼咬穿了喉嚨,可真是太讓人遺憾了。”
“如果你真打算回到你腦子里那個奇妙世界的話。”
他重重吐了口煙,拿起一枚廉價酒杯輕晃:“我可以幫你安排。”
選項①:我需要你幫我調制這種藥劑。
選項②:你在盤算什么呢,馬力諾?
選項③:讓我考慮考慮吧。
一會兒有情報說失落之城是眾生夢境,一會兒又有情報說失落之城是克萊斯腦子里的幻想。
到底該信誰?
還有,他是不是從拉諾特口中聽到皮克曼食尸鬼了?
周澤感覺自己自從玩了《放逐舊日》后,腦細胞就開始大批大批陣亡。
算了,管他呢,能打到這里已經算運氣不錯了,繼續摸索這條路線能不能找到真相吧,憑感覺來,先收集線索,不要心急…
謎題是用來解的,不是用來猜的。
“給我整一個。”
周澤讓克萊斯選擇嘗試服用拉諾特所說的那種藥劑。
大不了失敗了就是丟失一個存檔。
“我需要你幫我調制那種藥劑。”
克萊斯下定決心,毅然決然要賭一把自己不屬于這里 “需要?呵,我也需要去趟海邊度假,享受一下亞得里亞海清爽的涼風,而不是和你這種人關在一起。”
拉諾特繼續說著他自以為幽默的譏諷,掐滅了手里的煙,又點燃一根抽起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了,人這輩子沒什么事情是容易的。烏龜,長話短說,我沒有這種藥劑的主要原料,那種藥…是叫什么來著?”
他從塊里掏出一本破爛的舊筆記本,翻起上面的內容:“對了!是叫氟哌啶醇!他的藥勁都能讓猛犸象爽翻天,嘿嘿。”
“問題是,這種藥放在那邊的藥柜里被人死死地把守著,如果你能給我搞到那種氟哌什么玩意,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接著談了,烏龜。”
“我會想辦法弄到你那個氟哌什么玩意。”
克萊斯低頭沉聲:“這恐怕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相信你,畢竟你是個瘋子。”
拉諾特拈著小胡子:“對了,藥柜的編號是零號,你可別取錯了。”
零號藥柜?零號鑰匙…
周澤不做評論,至于克萊斯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清楚,反正肯定很混亂。
克萊斯和拉諾特兩人剛商量完對策,之前那名醫生和兩個身強體壯的醫護人員就從門外走進來,直徑走到克萊斯面前。
“羅西先生,如果我再在這間病房里聞到這種味道,我就要采取某些激烈的手段了。”
光頭醫生聞到酒味鼻子聳動,蹙眉望向拉諾特。
“說得好像我在乎一樣。”拉諾特嘟囔一句。
“克萊斯·卡恩先生,我要通知你,我馬上要對你進行手術,治療你目前的癥狀。”
光頭醫生沒和拉諾特多說什么,將目光投向精神萎靡的克萊斯。
“等我們切掉你大腦里多余的、不正常工作的部分后,你就再也不會受到噩夢的困擾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
淦!切除大腦里多余的部分?二十世紀的精神病院?
周澤頓時想起了自己曾看過雜七雜八的一些冷知識,西方近代曾認為切除腦葉是治療精神疾病極為有效的手段,甚至推廣使用過,不計其數的病人都被切除了腦葉變成癡呆。
那個醫生口中的手術,恐怕就是腦葉切除術!
“烏龜,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哦。”
拉諾特似笑非笑:“據我所知,做完那個手術的人都會變成只知道吃飯睡覺的白癡。”
估計是不小心傷到其他腦神經了。
當然,也不排除是醫生故意的可能性。
這里的醫療條件太簡陋,不可能做好一場精密的腦內手術,十有八九是那種將錐子經由眼球上部從眼眶中鑿入腦內,破壞掉相應神經的切除方式…
據周澤所知,這種改良式(簡易)腦葉白質切除術最容易導致癡呆。
“如果克萊斯變成癡呆,這個存檔肯定就廢了,必須得趕在醫生籌備好手術器械之前讓拉諾特調制出那什么藥劑嗎?”
周澤注意到屏幕左下角有個十分鐘的倒計時,在他和拉諾特對話的過程中已過去了接近一分鐘。
時間不容耽擱。
操縱克萊斯在病房里尋找零號藥柜。
沒費多大力氣他就在最左側的墻壁上找到了掛著的零號藥柜,上面有把大鎖子,和零號保險箱的鎖幾乎一摸一樣,可克萊斯身上卻沒有了零號鑰匙。
“你是弱智么?藥柜的鑰匙在守衛身上,先拿鑰匙才能開鎖。”
拉諾特朝他低聲提醒,并指向病房門口的一名刀疤臉壯漢。
那個壯漢正是曾在阿茲卡銀行外把守的那個匪幫打手,克萊斯曾靠著一根雪茄的賄賂從他口中套到不少有價值的情報,沒想到,在精神病院他依舊是個守門的。
“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賄賂。”
周澤聳肩:“且不說問詢技能沒了,穿著病號服的克萊斯身上也就只有二十根香煙,別的啥都沒有,想賄賂也沒那個資本啊。”
讓克萊斯與門前守著的刀疤臉互動。
對方看見克萊斯走過來,臉上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你他媽的想干什么?滾回去!”
不難看出,這些人即便身份變成了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仍然和在失落之城里的匪幫沒什么區別,至少惡劣的態度從未變過。
克萊斯單刀直入:“你有那個零號藥柜的鑰匙么?”
壯漢不懷好意:“有,那又怎樣,怪人?”
“我要那把鑰匙。”
“我看你是想找打!”
游戲瞬間進入回合制戰斗。
這次的戰斗很乏味。
克萊斯沒有武器也沒辦法用邪術,只能不斷揮動拳頭去攻擊敵人。
與赤手空拳的克萊斯不同,看守者手里卻有警棍作為武器,攻擊力自然強多了,幾場回合下來很快就將克萊斯的血條幾乎打落一大半。
屏幕外的周澤只能看著干著急。
他想將物品賦予給克萊斯,沒用。
他想召喚臨時隊友進場幫忙,也不行。
受神秘力量干擾,無法使用賦予、征召等操作。
想氪金都不給氪,世界游戲吃棗藥丸!
“滾吧!別逼我揍死你。”
就在周澤以為第一場存檔終于要結束在這小混混街頭斗毆一般的可笑肉搏戰時。
暴揍克萊斯的看守者卻在他只剩下一小部分血時停手,一腳將他踢飛回去,并沒有殺掉他。
“打不過卡關了可還行?”
周澤揉著太陽穴:“克萊斯赤手空拳打不過看守者,這我倒是沒考慮到,看來得給他在房間里找件趁手的武器,可他現在都殘血了,哪怕找到武器也不一定能干過狀態更好的看守者。”
游戲中,克萊斯痛苦的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他的心比身體受到的傷更加絕望。
拿不到鑰匙就沒辦法打開藥柜。
沒辦法打開藥柜就無法讓拉諾特制作那種藥劑。
沒有那種藥劑…
“嘿,說你是弱智還真是弱智?哪怕你是不要命的瘋子,沒武器也不可能打得過那幫暴徒啊。”
拉諾特走到癱倒在地的克萊斯面前,遞給他一杯酒。
克萊斯隨手接過酒,一飲而盡。
他的血量驟然提升了一截子,并且還在緩慢攀升恢復,左上角血條下方還增加一個‘體能強化、神經反射強化、痛覺屏蔽’的強力增益狀態。
屏幕前的周澤都看呆了,好家伙,這是給喝了什么瓊漿玉露?
“別誤會,這可不是請你的,承蒙二十根香煙。”
見克萊斯驚愕的神色,拉諾特露出奸商笑臉。
“藥劑很猛吧?是不是感覺全身輕飄飄的一點也不痛了,這是我用平常搜刮到那些藥物特制的雞尾酒,我管它叫雷米尼皇家藥酒,喝了之后保準你嗨翻天,懦夫都能變成勇士。”
鬧半天原來還是那種藥物,類似興奮劑么。
周澤也懶得計較那么多。
有這種好東西不早點拿出來,非要等克萊斯挨一頓揍。
這家伙要的香煙數也正好是克萊斯病號服里的全部家當,果然不愧是奸商,肯定是瞅準了他有多少香煙報的價,一根也沒打算給他留。
雖然,在這之后,克萊斯估計也用不上什么香煙了。
獲得藥物加持狀態的克萊斯變得勇猛無畏,他用力折斷病床的欄板橫杠當做武器,成功上去一棍子砸在看守者的后腦勺上。
對方反手拿警棍掄克萊斯,感受不到疼痛的他完全無動于衷,全程只攻不守,掄著床板橫杠的鐵棍每一下都精準敲在看守者腦門上,砰砰砰!硬生生把他砸暈。
在昏迷的看守者身上一通搜刮。
熟悉的那枚零號鑰匙,到手!
“劇情發展每次都出乎意料順,好幾次克萊斯碰上難關最后都化險為夷,這也未免太巧了些。”
眼見嗑藥后的克萊斯輕易取勝,周澤心中卻沒有任何欣喜,反而有些疑慮。
《舊日放逐》是他打過最長的一款游戲,也是最令他頭疼的一款游戲,這毋庸置疑。
但神奇的是主角至今為止一次都沒死過,也一次都沒有失敗過,這和曾經他磕磕絆絆需要經過多次讀檔才能找到通關契機的游戲經歷截然不同。
有些,奇怪。
一開始周澤還以為是大世界游戲和小世界游戲的不同,再加上自己認真游玩,所以主角才能在第一個存檔上走這么遠都沒出什么問題。
但事實顯然沒那么簡單。
他懷疑并不是《舊日放逐》的游戲難度有多容易。
而是有股神秘力量在暗中幫他降低了游戲難度,讓克萊斯在危險的時候死不了,讓克萊斯在被卡住前進腳步時,提供出乎意料的幫助。
這股神秘力量會是阿米修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