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慢慢開始變亮,經過了一夜戰火熏陶,思明府城卻是還在混亂中,哭喊聲慢慢變小,卻仍舊隱約傳來。
往常這個時候已經起來擺攤的朝食商販們,現在卻還是不見蹤影,路上隨風飄過一只破爛的風車殘骸,整條街道都顯得十分蕭瑟。
穿著銀色鎖甲的解俊在街上奔跑著,他的右手緊緊的抱著一個小孩,這個小孩是他在晚上無意中碰到的,與他非親非故,但他卻想抱著自己親生兒子一般。
昨晚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黑衣人,對前去增援的巡城衛展開了襲擊,因為是猝不及防的偷襲,隊友們轉瞬間死傷慘重,他也受了傷。
但好歹是有些武藝,還是從黑衣人的圍攻中逃了出來,但隊伍已經散開,他也只顧得上自己逃命。
在混亂的場景中,他瞅準機會殺掉一個追上來的黑衣人,仗著自己對街道的熟悉,逃出了周圍黑衣人的搜捕,繞了好幾圈圈回到躲在一家空房里,發現整座城已經變得一片混亂。
解俊也有想過立即回到家里,回到夫人和小妹的身邊,協助他們防守,確保他們的安全。
但因為支援隊伍的在南街,離家實在太遠,回去恐怕也是來不及,況且路上除了黑衣人還有蠻人,他又受了傷,如此莽撞地沖出去,恐怕只會將自己也折在路上。
解俊草草包扎一下,一路上謹慎的走著生怕被人發現,但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態在一處民居處卻是突兀消失。
他看著往常被自己保護的十分周全的百姓,被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幾個兇徒凌虐,心中一口氣實在是忍不下去。
解俊到的時候,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就已經被闖進門來的盜匪砍倒在地,另一名盜賊正在對女主人施暴,砍殺男人后的盜匪還要將屋內唯一的小孩也殺死。
女人小孩的哭喊聲、男主人倒在血泊里的尸體,讓解俊最后一絲的理性斷裂,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這兩名盜匪已經倒在他腰間的繡春刀下,兩人生前充滿恐懼的眼神,卻讓他心中感到了久違的平靜。
女人仰躺在地上,一把剪刀扎進了她的胸腹之中,這是盜匪的臨死反撲,鮮血流了一地,眼看就是不活了。
這個小孩轉瞬間失去了父母,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只是眼淚不停的從眼角滑落,卻是哭不出聲來。
解俊看著他這個樣子,突然間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在解家寨的場景,那時候蠻人攻城也是這樣的場景。
有次蠻人退去后,他跟著三叔隊伍前往周圍的山上,看到三叔在一個被火燒得精光的村寨里,從一個隱秘地窖中找出了個小孩,也是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那個小孩后面在被救回來之后,卻是自己找了個機會尋死他,解俊跟他聊了幾句但最后也沒有救得到他,這被他視為平生的遺憾。
眼下這個小孩跟那個記憶中的孩子似乎差不多大,解俊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他已經是一個有著相似年齡男孩的父親,看清了這個小男孩心傷若死的心情。
孩子的神情讓他不禁惻隱之心,解俊伸出一只手抱住了這個無助而絕望的小男孩,沖著只剩一絲氣息,卻仍帶著期待眼神望著他的年輕女人說道:“放心去吧,這孩子以后我來養。”
血泊中的女人聞言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但來不及說感謝的話,頭往邊上一歪就聲息全無。
這樣的例子今晚還有很多,他們家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解俊將這個孩子抱在懷里,盯著他的眼睛開口說道:“你以后就跟著我,放心,大叔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
混亂的場景中,有兩個男人背著小包裹在街上走著,包裹半開的包裹上還隱約露出金色的反光,顯然里面的東西價值不菲。
這是兩個從大獄里逃出來的重刑犯,是被是一伙被抓住的山賊同黨,本來按照思明州的嚴酷法律,他們是當時就要被處以極刑的。
但是因為知州的先祖大祭將近,他們的刑期被壓后了一些得以茍活,但索性不過是壓后一周而已,在送他們進大獄的人看來不過是給個面子,本來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但這兩人明顯運到不錯,正巧撞上了蠻人和五毒幫密謀思明州的事情,蠻人混進城內后大肆搶掠引發混亂,五毒幫的人也沒有閑著,而是將整個牢獄的駐守士兵們屠戮一空,將其中的犯人們都放了出來。
有些受刑較輕的人沒有逃跑,受刑稍重的人都搶了些許財物就四散逃離。
但這伙人與其他人不同,出來之后沒有逃跑,窮兇極惡的他們反而聚集到了一起。
“咱們兄弟運氣真不好,沒想到那條老狗敢對咱們哥幾個下藥,這么大的膽子他就不怕大當家的下山來報復他嗎?”
走在前面的瘦高個開口說道,他身上穿著一條明顯緊繃一些的華貴長袍,長袍看起來十分不合身,顯然并不是為他自己量身定做的。
長袍上面還帶著斑斑血跡,顯然這條袍子的原主人下場并不太妙。
“說起來就氣,那條趙老狗確實是膽大包天,鐵了心跟咱們兄弟幾個做對了,要不是外面的老弟足夠驚醒,看情況不對,沖上門引來了巡城衛,咱們哥幾個估計就交代在那頓酒上面,哪還能活到今天。”
旁邊一個走著的,是個身材比瘦高個矮些的壯漢,壯漢嗡聲嗡氣的開口,他臉上有一道狹長的刀疤,刀疤穿過他的鼻梁,給他本來忠厚老實的臉上映下猙獰的痕跡。
“可惜那位老弟還是前沖的急了一些,被那條老狗手下的硬點子害了性命,要不然回山之后我一定跟他喝上幾大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瘦高個也開口發聲,為另外一位同伙的死去十分不值。
兩人走在路上一時沉默了一下,顯然是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場景,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猙獰。
“哎,你說大當家的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派人救咱們兄弟幾個,這要不是碰上這場困難,眼瞅著就要到問斬的時候了,你說會不會是”走在路上,瘦高個看了身邊同伴一眼,沉吟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