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按殊海市這一片鄉野間的習俗,今日正是送夏迎秋的日子。
以前湯斗村這一片多半是種田的泥腿子,所以往往是十里八鄉迎秋辦的最盛的村子。
但現在時代不同了,種田的那一代都老了,年輕人都去城里找前途了,這迎秋日,漸漸的被精簡去了祭祀與殺牲,只剩下一場宴席了。
宴席辦在村中禮堂,要交一百文份子錢,小孩不用。
對于陳夕象來說,來參加宴席只是讓吳小芝吃個痛快罷了,這場迎秋宴,最大的主角是村里的那些酒蒙子們。
喝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遍地狼藉,好在有陳夕象這么個人形搬運車,不然有大半的酒蒙子今晚得睡禮堂里。
而其中,正有不能喝又愛喝的于老頭,當真是給孫子丟人吶。
將于老頭送回家,陳夕象見他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嘟囔著“干”“干杯”,又好氣又好笑。
就這點,于老頭和陳蟄龍是真像,也不知是誰學的誰。
“博文,你一個人能行嗎?”
于博文坐在床邊,拿沾了水的手掌輕輕拍著于老頭的額頭,聞言點了點頭。
又不是第一次,習慣了。
小孩子的點頭,陳夕象是不會放心的,他還是留了下來。
于老頭酒品一般,不耍酒瘋,但喝完酒后啰嗦,啰嗦也就罷了,還說得都是聽不清的胡話、臟話。
而吳小芝居然還會翻譯,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總之有鼻子有眼的。
“咕嚕咕嚕…咕嚕咕咕…嘰里咕嚕…”
于老頭囁嚅著嘴唇,又吐出一段令人費解的囈語,陳夕象對吳小芝好奇道:“這說的又是什么?”
“老于說…說…家族是壞蛋!”吳小芝不是很會講話,就用自己的方法說了。
陳夕象微微咂舌,也不是吳小芝說的是真話假話,總之兩邊都聽不懂就是了。
他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對兩個小孩叮囑道:“待會他要是吐了,就使勁拍他的背,別讓他噎著。”
“嗯!”吳小芝重重點頭,心中欣喜,覺得自己剛學的降龍十八掌又有用處了。
于博文也點頭,他是真明白了。
于是陳夕象便去上廁所了,他在吃席時就憋得慌,這還是幾天來第一次,想來是因為體魄增長,代謝出了問題。
他不斷緊縮的括約肌告訴他,大的要來了。
尋覓半天,他也沒在于老頭家找著衛生紙,情急之下,他抄走了兩張桌上的舊報紙,往村里公廁跑去。
到了茅坑,那種感覺又變得隱隱約約起來,呼之欲出,可就是不出。
哪怕是體魄增長到了人類成年男性平均的1.6倍,部分生理機能也與往常一般欠揍。
百無聊賴之下,陳夕象破天荒地開始看起報紙來。
一張時期是1978年,一張是1985年。
報紙材質早已脆弱不堪,陳夕象方才那一抓就給抓出不少破洞來。
通篇看下來,沒有什么有意思的新聞,連個笑話板塊都沒有,十足令人失望。
但陳夕象也發現了,兩張報紙上都有一個同主題的新聞,幾乎都是最大板塊。
1978年:我國夕京大學研究所宣布發現新能源,朱夏或將領先世界一大步。
1985年:學壇丑聞!夕京研究所被報消息造假!新能源計劃只是笑話?
夕京大學…
陳夕象察覺到了一絲端倪。
于老頭就是這所大學畢業的啊…
難道這研究,有他的一份?
他這才開始仔細查看這兩條報道,可其中都沒有點出“新能源計劃”的研究人員是誰。
那么,問題來了。
他該不該用這兩張報紙…
片刻后,陳夕象回到了于老頭家中,拿著兩張舊報紙,穿著條新褲子。
他看了眼已然呼呼大睡的于老頭,松了口氣,開始翻看剩余的一大疊舊報紙。
不出所料,幾乎每一張,都有關于“新能源計劃”的報道,有小部分只是側面的。
其中多半都是在1985年之后,也就是在此次研究被爆為丑聞之后。
雖一直都沒有看見確切的人員名單,但有一個小版塊的新聞吸引了陳夕象的注意力。
1985年9月23日某于姓“新能源計劃”涉事人員,于昨日在我報印刷廠公然鬧事,其言辭粗鄙,囂張至極,現于姓男子已被我市司察逮捕拘留,大快人心。
言辭粗鄙,姓于,只是巧合?很難同意。
好像于老頭,還有一段從未提及的過往吶。
也不知他是何必,天天看,是想翻案?
誰知道呢。
他放下報紙,將此事記在心里。
下午,于老頭在家呼呼大睡,沒什么大礙,于博文便跟到陳夕象家吃飯去了。
就著酒席上打包回來的菜肴,晚飯也就這么將就過去了。
夜晚,兩個小朋友看完電影,于博文自覺回家,都不用陳夕象送,吳小芝則躺床上滴溜著大眼睛,等著陳夕象催眠。
“你看博文多聽話,你要學習他。”陳夕象也逃不過“你瞧瞧別人”這種自然定律,家長辛苦啊。
“為什么要學他?”吳小芝有些納悶。
她最最最討厭學東西了,幼兒園老師上課,她都逃出去玩!
當然陳夕象不知道。
“他聽話啊。”陳夕象捂著她的眼睛說。
“聽話很難學啊。”吳小芝可郁悶了,反駁道:“我本來就是不聽話的小孩啊,為什么要變成聽話小孩。”
陳夕象啞然,想想也是,聽話有什么好學的。
這個世界一直在教他聽話,但到現在,他不也還是沒學。
居然被吳小芝給打敗了。
他不說話,吳小芝發現自己勝利了,高興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