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失望地嘆了口氣。
但這種態度落到其他人眼里,就變得諷刺味十足了。
唐納德的面色變了數次,最終還是按捺下來,他偷偷瞥了一眼對面的路易斯·哈密爾頓,仿佛看見了這個囂張男人背后高聳著的兩座靠山。
惹不起,惹不起。
“是了,我記起來了。”洛哈特這時候開口,“我就說怎么想不起來是哪次宴會遇到的哈密爾頓,原來是在法國的那次。”
“既然這樣,鄧布利多教授,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哈姆林說,“路易斯顯然能夠勝任教授的職位。”
這又是一次暗示和試探。
鄧布利多沉吟了一下,他看向萊恩。
“我不同意這種草率的決定。”萊恩冷冷地回絕了哈姆林的提議。
洛哈特透露了鄧布利多此行明面上的目的,而哈姆林正是想要通過提前結束教授面試來勸鄧布利多離開,這種陽謀鄧布利多并不占優勢,因為他不是屋子的主人。
這時候就輪到自己出場了。
萊恩明白了鄧布利多帶自己過來的目的。
“我能聽聽你的想法嗎,路易斯?”哈姆林問,“我想你不會對自己的能力沒有信心吧?”
“我當然對自己有信心,卡羅爾先生。”萊恩說,“但其他人怎么想?就比如這位唐納德先生,心里一定在說,不就是傍上大人物才搶到了教授的職位么——他之前已經這么說過了。”
萊恩盯著哈姆林一字一頓地開口:“哈密爾頓家族沒有理由接受這樣的污蔑和羞辱。”
哈姆林冰冷的視線掃過唐納德,他語氣不變:“令人尊敬的想法,路易斯。所以,你要怎樣避免家族的榮耀蒙受不必要的指摘呢?”
“很簡單,我用實力來證明自己能夠勝任教授的職位。”萊恩昂了昂頭,“來比試吧,洛哈特先生,看看誰才是更厲害的那個,你覺得呢?”
“這樣再好不過了。”洛哈特欣喜地點頭,他還以為自己沒指望當上教授了,沒想到這個路易斯還挺有氣節,提出了公平比試的方案。
萊恩和鄧布利多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怎么比試,比試幾次,什么時候比試,準備多久,這些完全由鄧布利多說了算,而且真到了比試的時候,自己也可以控制一下輸贏,然后“意氣用事”,三局兩勝不行,得五局三勝,再變成七局五勝,無限拖延下去。
“可是,哈密爾頓先生。”肖恩溫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為什么不去學校進行教授的比試呢?那里更加方便不是嗎?當然,這也只是我個人的建議。”
萊恩心中警惕,他不敢輕視這位肖恩·卡羅爾,當即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卡羅爾先生。”
他盯住了肖恩·卡羅爾,心思急轉。
用氣勢洶洶的態度質問卡羅爾家族的待客之道?太牽強了,高傲的人遇到這種情況只會一走了之。
不對,肖恩·卡羅爾為什么要突然開口?
他也不希望鄧布利多留在這里?是和哈姆林同樣的理由,還是…
不,這個男人很聰明,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開口,更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搶在哈姆林前面否定這個的借口。
幾乎沒有停頓,萊恩接上了自己的話:“我在學校等你,洛哈特先生。”
肖恩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仿佛萊恩的話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看了一眼萊恩,又瞧了一眼鄧布利多,最終把視線落回了萊恩身上。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們難道不是一路的嗎?
萊恩的這句話等于徹底消除了鄧布利多留在這里的借口,一時間就連校長都懷疑自己被學生“貼心”地背刺了。
“你太沒有禮貌了,肖恩。”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開口的竟然是哈姆林,他的聲音毫無溫度,“你是想讓外人都以為卡羅爾家族連滿足客人要求的能力都沒有嗎?”
“抱歉,父親,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肖恩歉然一笑。
萊恩看到他低下頭之前咬住了嘴唇,朝上首的位置露出了一點忌憚而敵意的眼神。不過他一直緊繃著的肩膀落了下去,好像松了一口氣。
肖恩·卡羅爾一定知道了點什么,萊恩心中隱約有了推斷。
“鄧布利多教授,剛才的事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哈姆林說,“就像我之前說的,您想住多久都沒有問題,我也很好奇路易斯和洛哈特的實力,您不介意讓我跟著瞧瞧吧?”
“你的意見值得參考,哈姆林。”鄧布利多笑了起來,“像你這么慷慨大方的人已經不多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洛哈特。
哈姆林的表情陰沉了一下,他大聲開口:“開始晚宴吧,漢弗萊,過來。”
漢弗萊拘謹地走到哈姆林身邊,看到自己父親敲了敲掛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杖,才忐忑地坐到了邊上的位置。
其余的人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隨便找到空位坐下,那位律師坐到了萊恩和洛哈特中間的位置,有些矜持地朝左右笑了笑。
洛哈特立刻露出了八顆閃亮的牙齒,而萊恩根本沒有回應,他盯著肖恩·卡羅爾,盤算著這個俊俏同類埋藏的心思。
哈姆林被自己的小兒子逼出了破綻,但萊恩依然不清楚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其中的關鍵就在于,哈姆林突然轉變了對鄧布利多的態度。
鄧布利多來阿貝爾森莊園絕不僅僅是為了雇一個教授,對于這一點哈姆林心中有數,所以他一直在言語暗示鄧布利多離開。
這是他的第一個破綻,說明哈姆林確實存在問題。但這一點哈姆林也清楚,他只要把鄧布利多這尊大佛送出莊園大門,那么再多的破綻代表的秘密也只屬于這個莊園內部,屬于他這個莊園的主人。
所以哈姆林有恃無恐,甚至有膽量在話里埋下威脅的意思。
而這個局面下鄧布利多并不能占據主動,校長不愿意撕破臉皮,強行重啟當年的調查不一定能得到結果,反而會讓他陷入麻煩的局面中。
魔法部一定有不少人樂意拿這件事做文章。
哈姆林同樣也不愿意撕破臉皮,因為鄧布利多確實有相當大的權力和與之匹配的實力,而且他不能確定鄧布利多到底要做什么,首先掀桌意味著將把柄和借口遞到鄧布利多手里。
所以兩個老狐貍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互相扯皮。
但肖恩一句話就扭轉了這個拉拉扯扯的局面。
矛盾的地方在于,他明明是站在自己父親的立場上說話,意思也是暗示鄧布利多離開,甚至給出了非常合理的理由,可是哈姆林卻在這時候挽留鄧布利多。
父子兩個在玩別扭的過家家?我偏不按你想的去做?
萊恩不覺得他們會幼稚到這種程度。
那么,就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導致了推測的中斷,而這個未知信息的鑰匙,就在肖恩身上。
這個聰明的卡羅爾不是一個愛發表意見的人,他統共也只說了兩次話。
第一次徹底打壓了唐納德的氣焰,顯露了一番聰明才智。但萊恩覺得這是肖恩的“示好”,畢竟不管怎么說,他都是在幫路易斯·哈密爾頓說話。
這不足以讓萊恩放下警惕的心思,因為自己目前這個身份值得人討好的地方太多了。而“示好”中未必沒有其他的想法。
但這也說明了,肖恩暫時沒有將路易斯·哈密爾頓視為“敵人”,他之前的觀察更像是習慣導致的摩擦。
而第二次,肖恩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找到了路易斯·哈密爾頓借口里的破綻,將拖延時間的理由否定,并給出了致命一擊。
奇怪的地方卻有很多,不僅僅是哈姆林改變了態度,還有肖恩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沒有預料到路易斯·哈密爾頓會贊同他的提案,離開莊園。
也就是說,萊恩的反應明顯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他卻從“錯誤”的反應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萊恩原本只是想試探肖恩的心思,所以他大膽地逆著其他人的預判給出了回應。
當然,為了防止局面失控被老鄧咚在墻上,萊恩留了后手,如果哈姆林借驢下坡,他就順勢挑釁唐納德,并以侮辱家族為理由提出決斗,然后讓鄧布利多“拖”住自己。
結果真的詐出了哈姆林的破綻。
萊恩視線微垂,落到盤子上,不再關注斜對面抿嘴微笑的肖恩,開始更深層的分析。
按照正常的“計劃”,肖恩化解路易斯的借口,萊恩應該會以新的理由留在阿貝爾森莊園,就像一開始自己下意識的反應一樣,賣人設賴在莊園里不走。
那么,無論怎樣,鄧布利多到來的目的都已經昭然若揭了。
肖恩想要揭穿鄧布利多的心思?
不,這并不符合邏輯,因為鄧布利多藏著的心思并不需要去“揭露”,只要有點腦子應該都能想到校長不是單純的招教授。
所以肖恩的目的是想要讓矛盾爆發,讓一團和氣的表面消失,逼鄧布利多翻臉。
不對,這并不能保證鄧布利多一定會翻臉,校長也有可能就這樣離開了。而化解鄧布利多留下的借口,和哈姆林的目標明顯是一致的。
兩個人相同的做法下面必然埋藏著不同的心思,否則哈姆林不會變招。
區別究竟在哪里呢?
萊恩慢慢皺緊了眉頭。
也許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
肖恩和哈姆林的話里不存在異常。
異常的是自己。
一個猜測慢慢在萊恩的腦海中成型,而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可怕的猜測。
如果自己的回答不是“錯誤”的呢?
如果自己的回答才是肖恩真正想要的呢?
只是肖恩不確定路易斯·哈密爾頓會怎樣回應,他只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順著哈姆林的話頭悄悄試探了一下,不成功也只是維持之前扯皮的局面。
打破局面的不是肖恩,而是自己。
那么自己為什么會打破局面呢?
萊恩眼皮跳了一下,險些抬起頭看向上首的位置。
如果不是大腦封閉術,他差點露出震驚的表情。
吉德羅·洛哈特。
哈姆林和肖恩提議中唯一的不同,就是洛哈特。
肖恩的提議是去學校進行決斗,那么離開的人是路易斯和洛哈特。
而哈姆林想趕走的人是鄧布利多和路易斯·哈密爾頓。
這時候,萊恩才察覺到了真正的異常。
如果說卡羅爾家族現在最應該討厭和驅趕的是哪一個人,毫無疑問,不是鄧布利多,而是洛哈特。
因為如果不是洛哈特邀請鄧布利多到莊園進行面試,那么就沒有現在的局面。
同樣,哈姆林只要將洛哈特趕出莊園,那么鄧布利多來到莊園的借口也就蕩然無存。
哈姆林竟然至始至終都沒有對洛哈特提出意見。
但為什么會是洛哈特?
這個不要臉的騙子難道還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大師?
萊恩不覺得自己的大預言術會出這么大的紕漏,而與洛哈特接觸下來的結果也證明這就是個愛吹牛的花花架子。
所以關鍵不是洛哈特這個人,而是他的身份。
萊恩呼吸停頓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的碎片。
這也許就是肖恩想要知道、也已經知道的答案。
洛哈特是哈姆林·卡羅爾邀請的客人。
一如五十年前那位可憐的學生。
《阿貝爾森圣誕夜》的“詛咒”,已經悄然在這座莊園里復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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