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李勣驚訝,因為投石車還是那個投石車,但投射的早就已經不是石頭了。
而是開花彈。
在編寫教材的那段時間姜云明曾經去搞過這方面的研究,因為單單是編寫教材太無聊了,他本來就是個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就絕對不坐著的人。
所以研究火藥的發展方向就成了他閑暇時間的樂趣,而這份閑暇時間的研究在今天見證了其效果。
因為距離的問題,投石車的目標并不是遼東城上的弓箭手,而是帶兵出來試圖沖陣的乙支文德。
被燃燒后撐爆的彈殼碎成不知道多少片,帶著彈體內充填的鐵釘、破鐵片等東西以極大的動能四散逃逸。
它們不會拐彎,即便是碰到任何東西都只會直直的前進。
高句麗陣中哀嚎聲四起,單筒望遠鏡很是恪守職責,把這一幕都送入了李勣和姜云明的眼中。
這副本該讓所有大唐一方人振奮的景象但姜云明卻并不滿意。
開花彈是他的一個心結。
本來他和李勣的態度是一樣的,投石車這種落后了一個時代的武器是不應該出現在有火炮出現的戰場上的,但姜云明沒有辦法。
他造不出能用火炮發射的開花彈。
火炮的炮彈是以火藥燃燒作為推進力的,這也就代表著開花彈彈體外無法預留引線,因為即便是預留了也沒用,炮彈還未射出炮膛,引線就在火藥的燃燒中消失殆盡了。
除此之外,開花彈彈體的強度也是一個問題。
彈殼太薄,那么久極有可能在發射的時候炮彈在炮膛內就被強大的壓力擠碎;彈殼太厚,那么開花彈射出以后的爆炸就會受到影響。
而投石車就簡單多了,只需要考慮射出之后能不能順利爆炸就好了。
所以說投石車就是姜云明的一個備選方案,是在用火炮發射開花彈失敗之后以備不時之需的。
很幸運,他還有個備選的方案;也很不幸,他用上了這個備選的方案。
但即便是這樣,這個備選方案也不能讓姜云明滿意。
開花彈的爆炸時間并不一致。
有的在半空中就炸開了,有的落地之后等了幾息時間才炸開,雖然都對敵人造成了有效的傷害,但姜云明卻并不滿意。
而且是很不滿意。
要知道,在開花彈進入生產程序之前姜云明就對工匠們三令五申,引線中火藥的量一定要嚴格把關,不能出現有的多有的少這樣問題,而且引線的長短姜云明野外實驗過后給出了具體的標準。
就連行軍途中,火器營的士兵們都每人手上一個小木條,沒當大軍修整的時候就要挨個測量開花彈引線的長度。
在這樣的嚴謹之下,開花彈的爆炸時間還是相差甚遠。
“這…是什么?”單手持著望遠鏡,李勣的說話聲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新武器,大總管喜歡嗎?”
放下了望遠鏡,這種場景姜云明并不喜歡看。
他不圣母,但這并不妨礙他不喜歡這種人間煉獄般的場景,即便這個場景幾乎可以說是他一手締造的。
“喜歡?”李勣哼哼一笑。“老夫倒是喜歡,但這事兒是瞞不住的,怕是等到班師回朝之后孔太師會參上你一本了。”
“參吧,參我的人多了去了,他算老幾?”姜云明氣哼哼的說了一句。
若是平日里他是不會說出這話的,但現在他的心情屬實是不太好。
“先別說參我了,怕是等到班師回朝之后有人就要掉腦袋了。”
“嗯?什么掉腦袋?誰要掉腦袋?你要砍人腦袋?”
李勣有些蒙圈,直接整出了一個問號三連。
他不理解,明明現在大唐一方出于莫大的優勢,姜云明怎么就說到掉腦袋的問題了。
“制造這批特殊炮彈的工匠。”
“為何?這炮彈的效果不是很好嗎?”
“爆炸的時間相差太大,長的延遲了近三息時間才爆炸,而短的甚至還未落地就爆炸了。”
“這…”李勣很是無奈,他認為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在他看來,只要所有的開花彈都對敵軍造成了傷害,那么這些炮彈就是合格的。
“您不懂,我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這炮彈還未飛出我方陣營的范圍內就炸開。”
其實有時候想要轉變一個人的看法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好像現在的李勣。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李勣想到了自己才剛剛看過敵軍的慘狀,再將其代入到自己這邊來…
李勣猛地打了個寒顫。
“的確是應該重罰!”李勣狠狠的點了點頭,有點兒咬牙切齒的意思。
出征在外的武將最討厭的事情有四件。
傻畢的領導,傻畢的下屬。
捅刀子的文臣,殘次品的裝備。
現在的李勣很明顯就想到了其中之一。
這個問題其實不用李勣點頭姜云明也準備嚴肅處理。
炮彈的木箱上都是有名字的,制造炮彈工匠的姓名以及制造引信工匠的姓名。
每個裝填炮彈的士兵都必須收好他裝填過炮彈的箱子,在結束后去軍資處登記。
但是戰場雜亂且緊張,而且炮彈基本上都是朝著一個方投射的,即便是統計名字以及貫徹到每個裝填炮彈的士兵身上也很難就有問題的炮彈到底是誰造的這一問題得出明確的結果。
不過沒關系,姜云明一開始就沒打算很直接的搞清楚問題炮彈是誰造的,到時候只要結合戰場上裝填炮彈的士兵以及火藥署的工匠們的證詞就好了。
誤殺的情況在所難免,姜云明打算用極為嚴苛的刑罰來制止制造次品炮彈的事情發生。
如果有選擇,他也不愿意這樣做,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李勣是河北道行軍大總管,雖然和姜云明同樣都是掛著大總管的名頭,但就遼東道和河北道的差異也使得姜云明在戰場指揮上要矮李勣一頭。
這并不是有明確規定的,只是潛規則,但姜云明不打算違反這個潛規則。
“你成長了。”在了解過姜云明的辦法之后李勣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感嘆。
他并不是第一次見證姜云明的成長,但這卻是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
當初那個在朔州城下,那個對著被解救的漢人女子毫不吝惜地散發著憐憫之心的少年。
一去不復返了。
請:m.yqbi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