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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鳧山先生

  鳧山先生須發皆白,神情恬淡,溫潤的雙眸并不似尋常老人那般渾濁,反倒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澄澈雪亮。

  一身寬大的灰黑色長袍隨著午夜的涼風在鳧山先生瘦骨嶙峋的身體上輕輕飄蕩,看上去竟還有些可笑。

  普通人只覺得鳧山先生是個親切和藹的老人,瘦削的身體甚至看上去有些孱弱,可那些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卻能深刻的體會到老者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威壓。

  稷下學宮已通過官媒將天兆軒一案的始末進行了通報,并將楚時前些日子就已經向稷下學宮舉報舟市貪腐問題,以及舟市早已派遣政務巡查小組暗訪舟市搜集相關證據的事情公布了出來。

  如今舟市各部門的一眾違法違紀人員已被依法拘捕,那群仗著親人權勢作威作福的迎風府子弟們也被收入了舟市的臨時羈押所,等待著更多受害者舉報后一并審判。

  至此,先前在社交網絡上瘋傳的種種陰謀論不攻自破。

  先前那兩條費陵給予楚時一眾特殊待遇的視頻,在網友們知曉了費陵費隴兩兄弟與晁修杰的淵源后,也坐實了費陵不知內情,欲為弟報仇逼死楚時的計劃。

  如今網友們知曉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不禁再次就天兆軒一案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爭論的核心便是晁修杰的量刑問題。

  一部分網友覺得晁修杰做事太狠,因為一場尚不算明確的私人恩怨,動輒害死三十七條人命,實在令人發指,最好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以儆效尤。

  另一部分網友則認為晁修杰并沒有錯,接連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后又求助無門,甚至還在舟市的臨時羈押所里飽受折磨,絕望之下,晁修杰做出這種過激的報復行動是可以理解的。

  加之迎風府在舟市盤踞多年,天兆軒里逝去的三十七人身上未必沒有污點,因此應當酌情處理,給予晁修杰一定的寬容度,無期徒刑已然足夠。

  對此,稷下學宮并沒有急于表明立場,只在官媒上發布了一則通告,表示鳧山先生會趕往舟市的那家炸串店,施展術法還原當日的真相,并在公告下方留下了一個視頻直播鏈接。

  通告發布后,原本爭論不休的網友們瞬間安靜下來,紛紛進入了直播鏈接,安安靜靜的等待著直播開始。

  網友們之所以會如此配合,是因為鳧山先生具有極高的威望,所有人都很尊敬他。

  鳧山先生曾是稷下學宮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長老,卻并不曾娶妻,也沒有子嗣,近百年來,他一直奔走在稷下學宮轄境,處理著民眾們最關心的大事小情。

  身為稷下學宮的長老,鳧山先生的工資并不算低,可他平日的生活卻十分儉樸,身上永遠穿著那件寬大的灰色長袍,吃的也都是街邊的尋常小吃。

  每次為民眾們解決問題后,鳧山先生從不收任何謝禮,就連一應花費也全部從自己的工資里出。

  雖然鳧山先生并未生育子女,可他卻同樣是一個極好的父親,這些年來,他將無數在災難中失去了父母親人的孤兒養在了自己身邊,將其培養成了一位位在各領域內發光發熱的人才。

  近百年來,無數民眾親眼看著鳧山先生從曾經斯文清雋的青年,一點一點變成了如今頭發花白,身體清瘦的老者,卻也親自見證了因鳧山先生的辛苦奔波而變得愈發美好的世界。

  鳧山先生并未在杏花巷等上太久,很快,藍苷就將晁修杰帶來了此地。

  原本與藍苷同行的潘啟玉一眾也在杏花巷周邊尋了個視野還算不錯的位置,悄然隱蔽了氣息。

  看著坐在輪椅上面無血色的晁修杰,鳧山先生眉頭微挑,伸出右手輕輕在他的額前點了點。

  晁修杰微微一怔,只覺身體一暖,就連身體各處傳來的綿密痛感也淡了許多,不禁激動道:“先生,真的是您!”

  見晁修杰的面色恢復了紅潤,鳧山先生溫聲道:“時光逆轉之術可以完全還原當日情景,但我們只是一群可以在這情境中隨意走動的看客,并不能與情景里的人物產生交互,也無法改變任何結果。

  孩子,我理解你想要追尋真相的心思,但當日的情景再現必然會對你產生二次傷害,這次的情景還原有相關領域的專家進行評判,更有千萬網友在直播間里為你把關,你其實是可以放心的。”

  “先生,我相信您,也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是…可是…”晁修杰紅了眼圈,聲音哽咽道:“可我還想再看看她。”

  鳧山先生發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施展術法將一張符紙折成了一個空心小紙團,隨即拉起晁修杰的右手,將紙團放在了他的掌心:“如果覺得太難受,就捏扁這個紙團。”

  晁修杰輕輕點了點頭,虛虛握起了右手,隨即指向了炸串店西側的一處空地,低聲道:“先生,就在那邊。”

  “準備開始。”鳧山先生從袖中拿出了一只刻著繁復紋路的金紫色竹筆,溫和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原本高懸在天空的明月竟化作了一輪西斜的紅日,早已下班的炸串店門口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隨著炸串店隊伍里的陣陣喧鬧聲傳來,在旁等待的專家們立刻打起了精神,媒體工作者們也開始了正式直播,當眾人看到隊伍里的晁修杰時,不禁吃了一驚。

  一年前的晁修杰頭發烏黑,衣著得體,俊朗的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渾身上下散發著自信而又從容的氣息。

  此時費隴尚未吸煙,晁修杰正摟著妻子的腰,溫柔的給她講著笑話。

  頭發斑白,眉心掛著兩道皺紋的晁修杰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隊伍里的妻子,嘴角緩緩向上翹起,淚水卻止不住的滑出眼眶。

  就在此時,隊伍里正與朋友們說笑的費隴忽然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

  隊伍里立刻彌漫起了一層淡淡的煙霧,晁修杰的妻子聞到了煙味,微微皺眉,拉起衣袖捂住了鼻子。

  晁修杰向著煙霧的來源處看了一眼,見費隴幾人打扮的流里流氣,眼中閃過了一抹厭惡與鄙夷,提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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