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書房門外的時候,他的一顆心更是忍不住一沉。
他手下負責香料生意的幾個大掌柜,幾乎是無一缺席,都一個個額頭冒汗,耷拉著腦袋,在書房外垂手而立。
即便是見到他過來,也只是隱晦地遞了一個眼神,
沒敢多言。
他頓時就知道,事情恐怕大條了,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地把剛才詩會上那點不愉快給拋到腦后。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下衣冠,才邁步往門里走去。
“孩兒見過父親大人——”
崔子灝進門之后,微微瞥了一眼自家老爹陰沉似水的臉色,
就趕緊低頭,
躬身施禮。
“你到底挪用了家族的金庫,
囤積了大量的香料?”
崔泓沒有讓他起身,陰沉著臉,把一本賬冊拍到身邊的桌子上。
聽到崔泓的責問,崔子灝原本吊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
嚇我一大跳,擺出這么大的陣仗,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看樣子是家族給父親的壓力也很大,所以,就算是身為父親也不得不做做樣子,給那群老家伙們一個交代。
可笑這那群尸位素餐又鼠目寸光的蠢貨,哪里會明白,這些囤積起來的香料即將為家族帶來何等豐厚的回報!
崔子灝不由心中一松,臉上神色都輕松了不少。
再說,就算是那些老頑固真追究起來,自己也問心無愧。
挪用資金,
那也是得到了父親默許的,
不然單憑他崔家嫡子的身份,也根本挪不了那么大的數額。
更不要妄想壟斷長安的香料市場。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家族的發展。
不過,還需要再等幾日,等長安的香料出現極度緊缺的情況之后,價格必然會再上一個新臺階,到那時候,才是自己出面收割的最好時機。
當然,可以稍稍賣給瓦崗寨那群殺胚一個好。
嗯,比市場價格低上一層。
一想到自己大把大把的賺那群夯貨的錢,他們還得感恩戴德,值自己這個人情的美妙局面,他便禁不住眉開眼笑。
“啟稟父親,一共是七萬九千四百貫,所有的開支明細,來往記錄,都已經登記在冊,隨時可以查閱…”
“七萬九千四百貫——”
這幾乎是整個家族大半的流動資金。
崔泓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幾乎是咬著牙根,問道。
“所以,加上原有的本金,一共多少——”
“共計十一萬三千六百貫,
父親大人,只管放心,
這些錢,只需再緩段時日,便會…”
還沒等他這里說完,崔泓就覺得兩眼一黑,嗓子發甜,頭暈目眩,險些暈了過去。
“你,你,你個逆子——”
崔泓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卯足力氣,掄起手臂,沖著崔子灝那胖乎乎的臉蛋扇了過去。
“啪——”
也不知道那瘦小老弱的身體里為什么蘊含了那么大的力量,這一巴掌險些把崔子灝給扇倒在地。
正志得意滿地給父親陳述著美好前景的崔子灝,直接被這一巴掌給扇懵了。
從小到大,就沒挨這么打過。
“父親…”
“你,你,伱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你可知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你,你上了別人的當,到現在還不自知——”
崔泓扶著桌子,望著依然處在懵逼狀態中的崔子灝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踹死他。
當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頂著家族的壓力把藥材生意交給他的!
見崔子灝依然一頭霧水。
一個老管事忍不住輕聲提醒了一句。
“公子,我們中計了,香料的事情,是一個圈套…”
圈套?
崔子灝更懵了。
怎么可能是個圈套,明明自己已經壟斷了整個長安的香料市場——
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就想出聲反駁,然后就看到了自家父親幾乎要噴火的目光,和周圍一眾管事如喪考妣的神色,心中猛地就是一突。
猛然想起了去年冬天,自家三哥崔鳴的舊事。一股巨大的驚恐瞬間襲上心頭,他有些忘形地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簡易,急聲道。
“簡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簡易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和聲道。
“回七公子,我們的人已經證實,香料的事情是個圈套,所謂的市場緊缺,價格暴漲都是別人刻意為之…”
崔子灝聞言,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這怎么可能!
見他兀自不敢相信的樣子,簡易心中不忍,輕嘆了一口氣,提醒道。
“就在三日之前,京城里面耗費香料最多的幾大鹵肉作坊和酒樓,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對香料的進購,而且推出了新的菜品,據說新菜品不用添加任何傳統香料…”
崔子灝如遭雷擊,掙扎著道。
“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們故布疑陣,想要誘我們上當,好把香料便宜出售給他們,對不對?”
見周圍人都看傻子似的看著自己。
心中頓時拔涼,有些失神地道。
“這怎么可能,難道他們就不顧及菜品鹵肉的滋味,就不擔心流失顧客…”
簡易聞言,臉上同情的神色不由更濃了些,苦笑著搖了搖頭。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他們不用香料之后,菜品的滋味大變,但偏偏別具一番風味,他們的顧客竟然不減反增…”
說到這里,身后一個老掌柜,苦著臉,給他遞過來一份今日的報紙。
大唐晚報!
都這個時候了,你讓我看這個!
剛想發怒,轉瞬便明白了這位老掌柜的意思,接過來,刷地睜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版。然后一行醒目的大字,躍然紙上。
“長安六大酒樓又出新菜品——不加香料,滋味天然,驚艷長安…”
“鹵肉坊推陳出新,更新秘方,新品火爆,新品推出當天,便被哄搶一空,好評如潮…”
至于后面寫的什么,他已經看不下去了。
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自己囤積了大量的香料,原以為奇貨可居,沒想到人家給自己來了一個釜底抽薪!
十幾萬貫,哪怕是崔家,那也是注意傷筋動骨的巨大數目。
想到當初自己意氣風發,信誓旦旦地保證,這筆生意一定會賺到盆滿缽滿,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大筆豐厚到足以讓人眼紅的花紅的場景,崔子灝就后悔的想要死。
這段時間,跟著他干得風生水起的幾位掌柜心有戚戚地看著癱軟在地上的崔子灝,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看明顯快要暴走的家主一眼。
他們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么樣的處罰。
就在這時,崔子灝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就算是長安的六大酒樓和鹵肉作坊都不用香料了,但天無絕人之路,這天下之人,忍不住需要香料的多了,我們也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翻盤?”
崔泓見狀,忍不住苦笑搖頭。
“如果僅僅如此,那還有什么話說…”
香料畢竟是奢侈品,囤積一些,哪怕入手的價格高了些,會少賺甚至虧一些錢,對崔家來講,其實都無足輕重,但問題是…
他看了一眼自家這位一向寵愛的小兒子,嘆了了一口氣。
這次沒用他再接著解釋,站在崔子灝身后的一位老掌柜便非常自覺地解釋道。
“公子,沒有那么簡單,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被人針對了,不僅僅是郡王府名下的六大酒樓和那些鹵肉作坊不再購置香料,就連一些往日里合作的老客戶都紛紛婉拒了我們的訂單…”
說到這里,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
“雖然沒有查清是誰在背后出手,但恐怕來頭不小…”
有一句話他沒有明說,敢這么出手挖坑,對付崔家,背后的背景可想而知,當然,這恐怕也有點咎由自取,前段時間,這位初出茅廬的七公子,吃相多少有點難看。
不過,這話,他只敢心里嘀咕嘀咕,嘴上卻是不敢多說半個字。
崔子灝聽完,臉色瞬間失去所有的血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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