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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春闈張榜了

  早朝。

  李承乾佇立在大殿上,轉過身來,目光從滿朝文武大臣的臉上一一掃過,聲音沉穩有力。

  “各位憂心社稷,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對陛下的忠心,孤王感同身受,深感佩之——”

  說到這里,李承乾沖著左右文武百官,深施一禮,聲音慷慨真摯。

  不少人,見李承乾果然站了出來,而且隱隱有站在自己這邊說話的意思,不由微微挺直了腰桿。

  然而,不等他們心中高興太久,就聽到李承乾話鋒一轉。

  “然而,各位可曾想過,殺燕王,固然是誅一叛逆,但又何嘗不是讓陛下痛殺親子?以父殺子,骨肉相殘,又是人間何等痛心之事?又豈是我大唐人倫應有之道?又讓天下百姓如何效仿?又讓陛下如何面對天下百姓?面對往日余生?”

  大殿之下,李承乾眼中淚光瑩然,語氣越發誠懇。

  “這幾日,也有些忠心耿耿的臣工,親自登門,要我以大局為重,向陛下請命,誅殺燕王,以儆效尤。然孤王智慧淺薄,愚昧的以為,這天下逆賊以討,而人倫難立。縱然再有叛逆之徒出現,有我大唐鐵騎在,也不足為患。然而,若是人倫逆亂,禮崩樂壞,就算是殺十個百個燕王,恐怕也無法彌補——”

  說到這里,李承乾慨然地轉過身來,沖著李世民長揖不起。

  “所以,兒臣懇請陛下,念在燕王是骨肉至親,又年幼無知,受奸人蠱惑的份上,能法外容情,給他一次懺悔自新的機會…”

  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們想過,太子殿下可能會因為避嫌,不肯插手。

  又或者是會展示一下身為兄長的寬厚仁愛,來一處兄友弟恭的表演。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講出這樣一番擲地有聲振聾發聵的言論。

  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急切之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去駁斥他。

  然而,不等他們多想,一向以刻板固執,鐵面無私著稱的魏征就一步邁了出來。

  “微臣附議——太子殿下,寬厚仁愛,實乃我大唐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魏征的話,就像一根導火索。

  他的話語一落,孔穎達,于志寧,張若素也齊齊邁出。

  “微臣附議——太子殿下,寬厚仁愛,實乃我大唐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跟魏征這種狗不理相比,孔穎達,于志寧和張若素門生故吏,至交好友不少,見他們跳出來支持,頓時不少人站出來紛紛應和,一時之間,竟然頗有些聲勢。

  那些早朝之前,還一門心思想要處死燕王李祐的人,不由面面相覷。

  就在他們猶豫著,該如何措辭,據理力爭的時候,長孫無忌已經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以國法論,燕王謀逆,自然是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然而以家法論,卻不過是尋常家庭父子之間的一些小紛爭,如何處置,卻是要看陛下這位父親的意思——微臣敢問陛下,今日之事,是家事,還是國事…”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欣慰。

  關鍵時候,還是自己這位心腹肱骨懂朕的心意啊。

  他一臉沉痛的微微搖頭,站起身來,擺了擺手。

  “家門不幸,出此逆子,朕心甚痛之…”

  所有人:家門不幸…

  懂了,陛下這是要蓋棺定論了。

  把燕王造反的事情定義為家務事,那隨后怎么處理,自然就看他這位父親的心意了。

  有些人內心踟躕,還想著要不要再爭取一把,可隨機就看到杜如晦,房玄齡,李孝恭,李道宗,唐儉,段綸,高士廉這些當朝閣老,甚至李綱,虞世南這些近幾年都不怎么過問朝政的大臣都站出來支持之后,便很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大局已定。

  沒必要再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早朝剛下不久,宗人府那邊就傳出來了對李佑的處理意見。

  剝奪燕王之位,廢除皇子身份,貶為庶人,在原燕王府禁足,無圣旨,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處理完燕王的事情之后,李世民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微一沉吟,轉頭吩咐道。

  “去,把上官儀給朕請來——”

  隨身伺候的老內侍,當即領命,轉身往外就走,還沒走出宮門,就聽后面李世民又喊了一句。

  “且慢——”

  老內侍回身,垂手等著李世民的吩咐。

  “不必了,你還是去大唐晚報報社,去找李義府吧,就說是朕的意思,讓他親自操刀…”

  老內侍明顯很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領了旨意,快步出去了。

  對燕王的處理,其實是一把雙刃劍,是好是歹,關鍵還是看怎么宣傳。

  目送著老內侍離開,長孫無忌有些意外的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過,沒有說話,反倒是房玄齡笑著贊了一句。

  “那個李義府,倒確實是個聰明能干的,陛下若是同意,微臣那邊,倒是愿意給自己添個幫手…”

  “玄齡兄,你不能看到人才就往自己手底下扒拉啊,多少也給我們吏部留一個,我覺得那個李義府就挺適合來我們吏部的…”

  見房玄齡開口,旁邊的長孫無忌也笑著打趣了一句。

  那個李義府雖然年輕,但主持大唐晚報這么久,在配合朝廷的宣傳上,拿捏的竟然恰如其分,有時候,連他都不得不贊許幾分。

  若是一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他覺得還算正常,但李義府分明是一個連科舉都未曾參加過的年輕人,這份悟性,就真的是很不簡單了。

  見他們兩個說得熱鬧,李世民也不由心情大好。

  “你們兩個倒是好眼光,不過我看十有八九也是沒戲,那李義府能不能來,恐怕朕說了也沒用,這事,你們得找子安——”

  說到這里,李世民樂呵呵地道。

  “這李義府可不僅僅是他的愛徒,還是他大唐晚報的頂梁柱,你們把人給他挖走了,一時半會的,到哪里給他再找這么一根頂梁柱去…”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也就是這么隨口一說,湊個趣兒,也沒真想著能把李義府給要過來。畢竟,身為陛下的心腹肱骨,他們也知道,這事絕不可能。

  大唐晚報何止是王子安的產業啊?

  那也陛下的產業。

  自大唐晚報發行以來,為陛下辦了多少大事?

  有心人,心知肚明。

  陛下對那個大唐晚報有多重視,只要不瞎,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豈能允許別人把李義府這個頂梁柱給挖走?

  幾個人,正說笑間,就看到李孝恭拿著一沓紙張,腳步輕快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本次春闈,評卷工作已經全部完畢,按照陛下旨意,此次共錄取進士科36人,明經科78人,明算科152人,明法科…”

  掄才大典,乃是國之大事。

  李世民一臉認真地聽著李孝恭的匯報,時不時地微微點頭,表示贊許。

  “另有吏員科總計786人…”

  說到這里,李孝恭不由微微停頓了一下,補充道。

  “微臣雖然已經讓人盡量擇優錄取,但這些人報名的人,大多是家境貧寒的子弟,其中學問精到者就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學問普通,甚至有些只能算粗通文墨…”

  說到這里,李孝恭都快說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李世民一再強調,要降低標準,多錄取些人,這些人,他還能再砍去三成中的兩成。

  李世民笑著擺了擺手。

  “無妨,總比現在那些不通文墨,不識律法的地方胥吏要好,先下方到關中各縣,鍛煉一段時間,看看效果再說…”

  見李世民這么說,李孝恭也不好再說。

  畢竟,招收吏員科,這是當初子安提倡的,陛下和朝中幾位宰輔共同定下的調子。

  “本次錄取的所有人,名單都在此處,請陛下過目——”

  李世民伸手接過來,仔細地翻閱著手中的花名冊。

  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停頓了一下,忍不住輕聲念叨了一句。

  “廬陽徐德志——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見李世民主動問起,長孫無忌忍不住小聲提醒了一句。

  “就是那位為王儼歌功頌德的…”

  李世民不由恍然大悟。

  想起來了,就是這個貨,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王家世代公卿,王儼更是忠厚君子,絕不能做出那等販賣人口,害人性命的蠢貨。

  二話不說,提起手中的毛筆,把廬陽徐德志的名字一筆抹去。

  “這種是非不分,人云亦云的蠢貨,要他何用?往后再順延一個名次吧——”

  陛下親自廢黜一個科舉名額,自然沒什么好說的。

  別說是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就算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李孝恭當即捧著名冊又出去了。

  有了陛下的御筆欽點,馬上就可以張榜公布了。

  耗時一個多月的科舉考試,終于要花開結果,自己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鴻升酒店。

  徐德志正一臉喜氣地和幾位一起前來趕考的同窗好友舉杯痛飲。

  “各位仁兄,今日早朝之后,估計就要張榜公布了,從今而后,我等終于也要魚躍龍門,大張宏圖了——”

  說到這里,他端著酒杯,站起身來,目光從幾位同鄉身上一一掃過。

  “諸位仁兄,來,滿飲此杯,茍富貴,莫相忘…”

  “茍富貴,莫相忘——”

  幾個人紛紛起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幾次,這種類似的酒會參加的多了,大家說起這種話來,順溜的很,而且語氣誠摯,聽起來跟真的一樣。

  至于信不信,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大家都這么說,誰也不會拆穿誰。

  幾個人紛紛擾擾地坐下,旁邊一位面白無須的,眼窩都有些陷進去的年輕公子哥,有些艷羨地看著徐德志。

  “小弟這次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不過我三舅媽家的七表叔的大舅哥在禮部當差,據說這次徐兄考的卻是極好,必然是已經高中了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中頓時流露出羨慕敬佩的神色,再次紛紛起身敬酒,態度明顯又比剛才熱忱謙恭了幾分。

  徐德志雖然嘴上謙遜不已,連說當不得真,但嘴角的笑意卻怎么也收不住。

  其他,他也有自己的門路,這兩天就已經收到了風聲,說自己這次考的極好,已然是入了名單的。

  但這種事,還沒張榜呢,怎么好自己宣揚?

  這位仁兄這么一說,那就很舒服了。

  就在這一桌子人,越說越熱乎,恨不得要當場拜把子,來場瓦崗山上一炷香的時候,就聽到外面紛紛擾擾,喧囂四起,然后還有銅鑼聲響起。

  卻是官府的差役,敲著銅鑼,喲呵著這些參加科舉的士子去看榜了。

  “走,走,走,同去,同去——”

  趁著酒意,大家蜂擁而出。

  寒窗苦讀,不就是圖的這一刻金榜題名嗎?

  徐德志就比較穩。

  那么風風火火地干什么?

  這又不是誰跑的快,誰就能高中。

  平白失了自己的風度,反正自己已經有確切的消息,是已經高中了的。

  明經科七十八名。

  雖然是敬陪末座,但那也是高中了!

  所以,不急。

  人潮洶涌的大街,愣是讓他走出了閑庭信步的感覺。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皇榜一張出來,頓時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喜形于色,有人當場痛哭,有人躊躇滿志,有人黯然神傷,可謂人間百態,淋漓滿目。

  徐德志還沒走到皇榜前,迎面卻見走來了那位眼窩深陷,面白無須的仁兄看榜歸來。

  還不等他關心人家的名次,就見著這位仁兄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兄,想開點,這次沒中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大不了下次再來…”

  徐德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啊,高兄言之有理,此次不中,沒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再努力就是——“

  說著他還親切地拍了拍那位高兄的肩膀,還給了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而,見對方眼中的同情越發濃郁起來,他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高兄,你剛才是說我…”

  眼窩深陷的高兄,深深地點了點頭。

  “不錯,你們兄弟都落榜了…”

  徐德志:…

  哈——這絕不可能!

  “徐兄,想看點,下次再努力就是,小弟也只是中了一個明算科而已…”

  身后,又一位一起喝酒的仁兄歸來,一臉憐憫地拍了拍他肩膀。

  徐德志頓時如遭雷擊。

  忽然一口逆血噴涌而出,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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