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而優則仕。
讀書是為了當官,是為光宗耀祖,不是為了去給人家當呼來喝去的小吏。
這就是這個時代普世的價值觀。
像王子安這種,給官也不愿意當的,是妥妥的奇葩,但也正是這個原因,才堅定了李世民等人對他的認知:仙家子弟!
最起碼是還沒有修煉到家的隱士高人的親傳弟子。
不然,怎么可能會傲視王侯,視功名利祿如糞土?
之所以說他沒修煉到家,是因為這狗東西是個好色之徒,又貪圖享受!
此時,李世民拿著禮部尚書李孝恭剛剛送過來的報考名冊,一邊不動聲色地翻看著,一邊沉思不語。
“陛下不必揪心,畢竟只是個嘗試,若是效果好的話,來年再考,想來情況就能好上一些…”
李孝恭還以為李世民是因為吏員科報考的人少,又缺乏精英人才而失望。
卻不料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舉起了手中的冊子。
“很好,子安此舉,果然是神來之筆,深得我心,好,好,好得啊——”
杜如晦,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等人聞言,不由一怔,旋即便有些明悟起來。
或許,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結果。
論精英人才的多寡,寒門士子自然不如世家豪門遠甚。即便是聽從了王子安的建議,改革了科考的方式,但人才就是人才,就算是你改十八圈,到頭來,還是得講究真本事,硬學問。
從小就享受精英教育的世家豪門子弟,自幼有名師教導,衣食無憂,可以全力攻讀不說,因為生活的層次問題,從小到大,生活圈子接觸到的,也都是寒門士子想求見一面都難如登天的高官顯貴,鴻學大儒,耳濡目染之下,不要說才學,但就見識和思維品質來說,給那些處于窮鄉僻野,甚至連讀一本書都得四處求告的寒門子弟來比,就不能同日而言。
除了偶爾蹦出來幾個天才之外,寒門士子跟世家子弟,真得很難在一個平臺上一較高下。
所以,雖然這次科舉,按照王子安上次所說的做了一定的調制,但效果肯定也不會太明顯,反而這個吏員科的考試,因為目標是那些權貴子弟看不上眼,不屑去考的吏員,反而給這些寒門子弟的讀書人留下了空間。
這才是陛下的目的所在。
“微臣會盡快把以后地方吏員升遷晉級的章程給弄出來給陛下過目——”
長孫無忌當初也聽過王子安的提議,自然知道自家陛下此時在想什么,立即跟上。
李世民滿意地沖他點了點頭。
“愛卿辛苦了,記得上升的通道一定要務實,不要太過苛刻——”
長孫無忌沉聲領命。
作為大唐的吏部尚書,他責無旁貸。
他雖然是關中世家名譽上的首領,但他更清楚,長孫家有今天,不是因為自己是這個什么關中世家的首領,又或者是長孫世家的家主,而是因為自己是當今陛下的最堅定的支持者。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李世民抬頭一看來人,臉上頓時收起了笑容。
“查得如何,可曾找到賊人的落腳之處——”
“啟稟陛下,賊人是個隱形匿跡的高手,而且幫手很多,一路之上,多次改變行跡,相互接應,我們的人險些跟丟,不過好在沒有讓賊人逃脫視線,我們的人,看到那帶著秘方的人最終,最終…”
說到這里,前來匯報的百騎司校尉情不自禁地掃了一眼御書房中的幾位大佬,語氣稍稍有些遲疑。
李世民不由兩眼微微瞇起,看著這位欲言又止的校尉,沉聲道。
“最終如何…”
“好像最終進入了幽州刺史府,而且我們的人,好像看到了陰家余孽陰九歌…”
校尉說完,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所謂的陰家余孽,其實是指的當今陰妃的娘家人,當年陰世師不僅是殺害李淵幼子李智云的兇手,更是直接讓人刨了李淵家的祖墳。
可謂是國仇家恨!
后來,李淵對陰家進行了殘酷的清洗,就連陰弘智也是因為陰妃年輕貌美,被李世民相中,才免于一難,但其他的陰家人就沒那么好運了。
就是被李淵連根拔起。
所以,這位校尉知道自己今日所言意味著什么,心中隱隱有些發寒。
原本以為,李世民會勃然大怒,然而半天沒聽到李世民傳來什么動靜,不由偷偷抬眼偷看了一眼李世民。
“此事,你們做的很好,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校尉剛想轉身,卻下意識地頓可頓,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啟稟陛下,我們的人,回來的時候,感覺幽州地界好像有些不太尋常,隱隱有兵馬調動的跡象,而滄州地界邊境上,更是風聲鶴唳,據說是出現了一伙四處流竄的江洋大盜…”
李世民不由目光一閃,杜如晦,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等人也不由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下意識地想起了一個人。
王子安!
按照時間計算,王子安和李君羨等人,如果已經成功地救出了豫章公主,那么此時應該滄州地界。
那伙所謂的江洋大盜,十有八九就是指的王子安和豫章公主一行人!
前來稟報的校尉退下之后,李世民當機立斷。
急令冀州兵馬使彭紀率領精兵兩千,前往滄州邊境偵查動靜,迎回王子安和豫章公主等人。
很快,有侍衛領命而去。
御書房一片沉寂。
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和李孝恭等人,都沉默不語。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
“傳朕旨意,讓幽州刺史燕王李祐,燕王府長史權萬紀,燕王府司馬陰弘智火速返京見朕!”
而此時的王子安一行人,并不知道李世民已經派人接應自己,而且已經完美地和前來接應的官兵走岔了。
正帶著豫章等人,一路抄小路,翻山越嶺,朝著冀州輾轉而來。
只不過,王子安這幾天越來越沉默寡言了,他自己都感覺出了自己最近這幾天情緒上的不對勁,自從那日在船上暴起殺人之后,心中戾氣越來越重。
尤其是最近兩天,隨著東躲西藏,如老鼠一般的躲避官兵搜捕之后,心中的戾氣就越發的壓抑不住了。
總有一種,與其東躲西藏,不如反身回去,把對方打成齏粉,來得痛快的沖動!
這種沖動,讓他自己都隱隱有些不安。
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暴力過?
前世殺個雞都不敢自己下手的和諧好青年,結果,一口氣轟殺了數十上百人,竟然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不說,甚至心中還隱隱有些興奮。
最可怕的是,此后,遇到追兵的時候,竟然動不動就想沖上去,直接亂棍打死了事。
好在,被意識到問題嚴重的他,強行給忍住了。
蹭到的這個技能,后遺癥竟然如此嚴重!
蹭技能,會有后遺癥,這個問題,其實他早有察覺,比如,蹭到廚神技能之后,自己就特別喜歡自己搗鼓點吃的,哪怕是自己如今身為侯爺,自家后廚的廚師其實水平已經堪比后世五星級大廚的情況下,也喜歡自己親自動手,搞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再比如,蹭到神醫技能之后,明明自己懶得去做神醫,但是一旦遇到什么病人,下意識地就想下手診治,就算是不診治,也想給人家提一個建議。
蹭到神箭技能后,看到自家徒弟射箭,就想上手來幾箭。
因為這個,已經拉壞了多少五六石的強弓了——
如果不是經常害得自己徒弟都沒有弓用,他估計能拉壞更多。
再比如凌波微步。
現在跟蘇蘇和小徒弟武則天捉迷藏都想用。
總之,蹭到的技能,只要遇到合適的場景,下意識就想用。
不過,其他的技能后遺癥還好,可以理解為見獵心喜,又或者是一時技癢,無傷大雅,影響也不大,但蹭到的這個李元霸之勇,后遺癥卻有點嚴重。
平日里還好。
一旦殺了人,又或者是遇到像現在這種憋屈的情況,就想沖上去,把人統統打死!
這幾天,他東躲西藏,不完全是怕被人抓住,更多的是,怕自己一時忍不住,把追兵都給打死…
這種情況之下,害得他天天跟躲在馬車里,陪著豫章,蘇蘇膩歪,偶爾還調教一下自己的小徒弟,一路上,說說笑笑,舒緩心中的情緒。
見自家這位駙馬爺,在被人一路追殺逃亡的過程中,都不忘跟女人調笑逗樂,天天膩歪在一起,別說那些校尉了,就連李君羨都不由心中吐槽。
這位爺,心真大啊!
怪不得陛下說,這狗東西就是個色胚。
果然——
陛下慧眼如炬!
不過,卻不得不佩服人家的從容鎮定,這分明是沒把后面的追兵看在眼里。
想一想那日,這位爺掄著幾百斤的鐵錨,如神魔下凡般威猛的形象,幾個人心里就服氣的不行。
所以,雖然吐槽,但并不反感,反而覺得,如此,才是英雄本色!
王子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若是沒有蘇蘇陪著,天天晚上折騰敗火,自己這一路,恐怕是得殺成尸山血海。不過,或許是這幾天折騰的狠了,蘇蘇這丫頭竟然借口身子不舒服,直接拒戰了!
而豫章這邊,又只能看,不能吃,這就很點雪上加霜了。
雖然,他極力地陪著大家說笑玩耍,路上變著花樣地折騰新的娛樂放松,想讓自己盡量放松下來,但身后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兵,卻讓他心中的戾氣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這種情緒,一直積攢到逃亡的第七天。
大唐貞觀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王子安一行人,終于走出了滄州邊境,不過,因為一路上躲避追兵,他們在大山之中,轉來轉去,竟然走偏了方向。
找個人一打聽,竟然是直接走到了恒州地界。
竟是距離幽州更近了!
王子安:…
李君羨:…
我們這是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是吧?
但這個時候,說什么也晚了。
其他人還好說,但豫章公主這幾日跟著奔波勞苦,擔驚受怕,身體真的有點撐不住了,哪怕是有王子安這個神醫跟著,一路上見縫插針地給她調理推拿,身心也到了極限,小丫頭武則天,雖然一路上不叫苦,不叫累,但體能明顯也有些跟不上趟了。
必須停下好好休整一番了。
“姑爺,不如我們到前面的村子稍微休整一下,讓弟兄們也喘一口氣了…”
李君羨看著前面出現的村莊,不由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在大山中轉悠了幾天,終于見到人影,哪怕是他,也禁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氣。
王子安點了點頭。
“好,既然如此,我們今晚就在此休息一晚上,正好找人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車行,再購置兩輛馬車。”
為了翻身越嶺抄近路,他們的馬車已經丟棄了,如今豫章公主趕路,不是騎馬,就是騎王子安——咳,由王子安負責背著。
雖然王子安也覺不出什么辛苦來,但在深山老林里還好,事急從權,但如今到了平地上,再這么干,就有點不太方便了。
這一處村莊,看著規模不大。
不過,看庭院,好像比其他地方的百姓,還要富足一些,這讓王子安等人心情好了不少。
當地的百姓有錢,他們才方便借宿,也方便購買些食物。
不然買都沒地方買。
這個時代的百姓,大多很淳樸。
更何況,王子安一行,根本不差錢,大家伙就更加熱情了。
王子安和蘇蘇,豫章以及小丫頭武則天借助在一家的廂房里,而李君羨等人原本要在院子里打地鋪,被王子安和豫章公主強行攆到隔壁鄰家借住了。
考慮到有王子安和蘇蘇這兩位高手在身邊陪著,應該出不了什么問題,李君羨這才勉強同意,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安排了夜里值守的人員。
護衛公主,容不得半天輕忽大意。
知道他職責在身,王子安也不勉強。
王子安借住的這一家,一家六口,老兩口,外加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女兒和大兒子,二兒子已經成年,小兒子年齡大概跟武則天差不多。
不過跟武則天完全沒有可比性,連個臉都不知道洗,流著兩條大鼻涕,還是只知道追狗攆雞撒尿和泥的小屁孩。
不過主家的老兩口很熱情,也可能是看在錢的份上,晚上竟然給殺了一只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