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儼面沉似水,大步而入,連基本的客套都懶得奉上。
“爾等你在上門欺辱,真當我們太遠王家,百年望族是好欺負的不成!今日,爾等若不能給老夫一個交代,老夫就素袍白冠,被發跣足,撞死在午朝門外——”
說到這里,王儼目光冰冷地從王子安等人臉上一一掃過,眼神中閃過一絲濃濃的譏諷。
“我就不信,這天下就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高挺和郭德嗣聞言,不由腿肚子發軟。
別說讓這狗東西撞死在午朝門外,就算是撞個頭破血流,自己恐怕就得率先涼涼。
到時候,天下世家群起而攻,天下的輿論就能把他們生吞活剝,陛下都不得不站出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孔穎達和陸德明臉色也很難看,心中很是尷尬。
當時被那些孩子的慘狀沖昏了頭腦,心中激憤,竟然忘了自己等人,這般率人包圍王府,上門逼宮,對王家這種世家來講,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秦叔寶、程咬金和牛進達,不由面面相覷。
他們雖然不怕事,但也知道,真要走到那一步,他們也挺麻煩。
畢竟,他們是武將的身份,抓捕犯人的事也不歸他們管,嚴格來講,有點越線了。
在這里給我玩色厲內荏,玉石俱焚的把戲來了啊?
王子安險些被這廝虛張聲勢的架勢給氣樂了,非常干脆地指了指大門。
“不是,你囂張個屁啊?你想撞你就去啊,別說撞死在午朝門外,你就算是撞死在金鑾殿上,我們都不拉你——去,你去啊,怎么不去——”
王儼被他堵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好懸給暈過去。
“你,你——”
嗓子眼又有些隱隱發甜。
“而且,我們給你什么交代啊,給得著嗎?”
王子安神色冰冷。
“反而是你們王家,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必須給那些尸骨未寒的孩子一個交代!”
說到這里,王子安霍然起身,神色冷厲,眉宇間帶著一絲飛揚跋扈的譏諷。
“交出王元!否則,小爺今天就拆算是你們的狗窩——王家主,你不妨猜猜看,我到底是敢還是不敢?又或者是你們外面那些土雞瓦狗能不能攔住我?”
“你,你,你放肆,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王儼被王子安一番話給氣得渾身哆嗦,但他還真不敢。
上次王子安可真的在他這里殺 了人,那手拎著八九百斤的石獅子,摧枯拉朽的戰力,和那不管不顧的愣頭青形象,讓他打心底有些發怵。
王子安眼神譏諷地盯著他。
“王法?你們現在想起王法來了?你們做哪些壞良心的惡事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王法?你們昧著良心,發那些斷子絕孫的賣命錢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王法?現在給我提王法,我呸——”
王子安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臉上。
“你們王家,也配提這王法二字嗎?惡心!”
一番痛罵,聽得秦叔寶、程咬金和牛進達三人心中痛快,忍不住出聲叫好。
“罵得好——老子最煩的就是這些說人話不辦人事的人渣!”
程咬金忍不住也給他來了一口!
反正跟王家都撕破臉了,自然是得站自家女婿這邊啊!
更何況,子安這個臭小子猴精猴精的,什么時候出過岔子啊,跟著莽就完事了——
王儼被兩個人兩口唾沫給噴的,整個人都懵了。
活了幾十年了,就連皇帝見了都得禮讓三分,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一時之間,忍不住又噴出一口老血。
“你們,你們——好,好的很,老夫與你們勢不兩立——”
王儼目眥盡裂。
“行了,你愛立不立——把人交出來——”
王子安懶得跟他廢話。
王儼:…
他很想繼續說幾句硬氣的話,但奈何這狗東西跟土匪似的,他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不由偷偷地往后面瞥了一眼,早就看得心驚肉跳的王忠急急忙忙地從后面跳出來。
“啟稟家主,大事不好,王元公子出事了——”
王子安等人豁然起身。
看著已經被放平在地面上的王元,王儼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高挺和郭德嗣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人死了!
這件事,最好是到此為止,再扒拉下去,他擔心自己的小心臟受不了。
秦叔寶、程咬金和牛進達等人心有不甘,孔穎達和陸德明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死了?”
王子安上前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解恨,抬起腿,二話不說踹了幾腳。
“你——一死百了,王子安,你欺人太甚!真要和我們王家魚死網破——”
王儼氣得渾身發抖,王家其他的下人,臉上也不由露出悲憤的神色 “高明府,交給你了,帶回去,明正典刑——”
王子安沖著高挺招了招手。
高挺:…
人都死挺了,還明正個屁的典刑啊。
高挺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又看了一眼王子安。
這——
一想到,自己已經被這狗東西給坑的,好端端和王家就反目成仇,早已經沒有了緩和的余地。他干脆把心一橫,沖著身后的衙役吩咐道。
“來人,帶走!”
他知道,今天這一場下來,自己就算是賣王家面子,不把尸體帶走,恐怕跟王家也是不死不休了,還猶豫個屁——
王子安的操作,不要說孔穎達和陸德明,就連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都微微有些不太適應。
這人都死了,這——
王家的人,呼啦一下子圍上來。
“家主,他們欺人太甚,跟他們拼了!”
兔死狐悲,王家人群情激憤。
“讓他們帶走——”
王儼微微閉眼,背對眾人,擺了擺手。
人群不甘心地慢慢退開,讓出一條道路。
王元的尸體被幾個衙役抬著往外走去,這還不算,最讓他們感覺到羞辱難當的是,旁邊那個長得人模狗樣的王子安,竟然連尸體都不肯放過,竟然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的在王元公子的遺體上噼里啪啦的抽打。
這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羞辱!
“姓王的,殺人不過頭點地——”
王守遠說著,就想找王子安拼命,被身邊的家丁給死死拉住了。
王子安腳步微微一頓,頭都沒回,徑直帶著人揚長而去。
“子安,這——”
剛一出王家大門,程咬金就忍不住一皺眉頭,低聲問道。
“人還沒死——”
聽著王子安幾乎微不可察的低語,程咬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瞬間就來了精神。
“快,快走!”
王家距離萬年縣縣衙并不遠,很快,處于假死狀態的王元就被人抬到了萬年縣衙。找了一件靜室,王子安出手如電,一番拍打,王元悠悠醒來。
“這就是地府——”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了高挺和郭德嗣那兩張熟悉的面孔。
不由心神一縮,眼睛慢慢聚集。
“我,我沒死?”
“暫時還沒有,你現在很安全,不過不用擔 心,我估計你很快就會死了——”
王子安非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地安慰道。
王元:…
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狀況,有些認命的往床榻上一躺,兩眼一閉,一言不發。
救活又如何?
大不了一死而已——
瞧著這廝,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王子安也懶得理他。
說不說真話,由得你嗎?
死了二十多名孩子,案情太多重大,情節也太過惡劣,在城西田莊的時候,高挺就第一時間讓人向刑部做了緊急匯報,而刑部也沒敢耽誤,第一時間就把案情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所以,這邊人醒后,他不敢怠慢,馬上就一邊命人準備升堂審訊,一邊派人快馬加鞭,前去通知刑部,已經抓到王元的消息。
很快,刑部來人,對他一陣猛夸,然后傳達了上面的命令,讓他秉公執法,放心大膽的去做,盡快審查清楚來龍去脈,快速結案。
高挺:…
我問候你們家祖宗十八代啊——
但,他還能怎么辦呢?
事到如今。
高挺雖然心驚肉跳,卻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了,咬牙給自己催眠了。
我高挺,就是為國為民,鐵骨錚錚的強項令!
不怵!
大不了,這官老子不當了——
王家又雙一次被人包圍,又雙一次被人從家里抓走了人——
而且,聽說還是跟今天中午鬧得滿城風雨的強搶女孩案子有關。
這個消息就很勁爆。
所以,這邊要公開堂審的消息一傳開,外面的人群就炸鍋了,很快,萬年縣縣衙外面就被圍攏的里三層外三層,幾乎是水泄不通。
害得巡城的武侯,都不得不一邊咒罵高挺不會做人,一邊不得不臨時加派人手,加強巡邏力度,防止發生意外事故。
高挺其實也很無奈。
這個案子實在是太大,牽扯的人他也有點頭皮發麻,他也怕啊,唯恐落人口實。既然如此,那就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審訊,公平公正的判罰。以后真要是誰想對付自己的時候,說不準還能有一點點顧忌。
高坐在大唐上,望了一眼大唐下黑壓壓的人群,以及擠著在前面的幾個熟悉的身影,高挺不由眼睛抽搐了一下,但也同時偷偷松了一口氣。
這案子,看樣子,真是通了天了。
當今陛下和刑部尚 書都在人群中看著呢——
想到這里,他的腰桿頓時就硬了幾分,一拍驚堂木,三班的皂角衙役,頓時齊聲高呼:
“威——武——”
雖然馮立的夫人和孩子沒有過來,但有孔穎達、陸德明、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和王子安這些人在,不缺苦主。
而郭三刀等人早就認了命,都不用怎么審訊,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個干干凈凈。
聽著緊緊他們這一個小小的幫派,每年都要拐賣偷搶幾十,甚至上百人,而且這些人中,不僅有婦女兒童,還有不少外地青壯,或者是流民,人群中頓時就炸了鍋。李世民面沉似水,臉上隱隱顯出怒色。
他萬萬想不到,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有人敢如此胡作非為!
有郭三刀、金三和王狗子指正,加上其他幾個平日里也參與過拐賣人口的小頭目也一一到案指正,王元連爭辯的心思都沒了。
鐵證如山啊。
只是他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郭三刀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自己一直掩飾的很好,很神秘啊。
西市地下的這些城狐社鼠,一直知道有王爺,而不知道自己的根底。
“王元,鐵證如山,你還不如實交代,那些人都被你販賣到了何處——”
高挺頓了頓,眼神下意識地往人群中溜了一眼,然后一咬牙,舉起驚堂木,猛地一拍。
“說,你同黨是誰!”
王家。
“什么?王元沒死?正在萬年縣縣衙接受審訊?”
王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死死地盯著王忠。
王忠不由打了個激靈。
“此事是我和大公子一起看著處理的,當時,當時王元公子確實是死了,沒有了生息才放,放下來的——”
話說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免有些心虛了。
王守遠也不由信誓旦旦地保證,說那個王元當時確實死了。
王儼看著這兩個人,恨不得一腳一個,直接踹死。
一個心腹管家,一個嫡長子。
這點破事都處理不好——
“走,去看看——”
王儼說著,舉步就走。
“我就不信,他們單憑一個王元還能拿我們王家怎么樣,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更何況我們王家這么龐大的家族,偶爾出一兩個不成器的敗類,也是理所當然——”
王忠和王守遠相互對視了 一眼,趕緊帶著幾個隨從,匆匆跟上。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郭三刀、金三、王狗子,和其他幾個城狐社鼠指認王元。
王儼不由面沉似水,推開人群大步闖上公堂。
沖著高挺告了一個罪,走到王元的面前,二話不說,抬手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你個畜生,竟然作出這等有辱家門的丑事,實在是不當人子!枉費我們王家對你如此的栽培信任——畜生,畜生啊,老夫真是瞎了眼,老夫有罪啊——”
王儼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你說,我們王家可曾虧待了你,可曾虧待了你的父母妻兒?可曾少了你們一家的衣食用度?你為何要作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丑事?你若是缺錢,你跟家里說啊,我們王家世代冠纓,百年世家,雖然清苦,但也薄有資產,還能差了你們一家這點點用度?你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王元低著頭,任憑他又打又罵,一聲不吭。
然后,王儼或許是罵累了,又或者是心灰意冷了。
臉色痛快地扭過頭來,向著坐在大堂上的高挺深施一禮。
“老夫萬萬沒有想到,家族中竟然出現了此等敗類,真是家門蒙羞,愧對先人,愧對那些受難的百姓啊——”
說著,王儼轉過身來,看著外面黑壓壓的人群。
“老夫王儼,代表我們王家,向大家道歉,并在此保證,一定嚴懲兇徒,一定加倍補償所有受害的百姓,無論什么樣的判罰,我們王家都無話可說——”
說著,一躬到底,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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